“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个词仿佛便是为形容楚颐而生的,贺君旭没见过如此不负责任的爹,竟然一晚上都去了景通侯及光王党羽那席应酬,把怀儿扔在座位上。
幸而怀儿是他见过的小孩里最乖顺的,楚颐不在,他也不闹腾,只是按着楚颐的吩咐坐在座位上安静地吃食,偶尔不动声色地四处张望,找寻他爹爹的身影。
贺君旭每次看见怀儿,都会有一种复杂的情绪。一方面,这是楚颐算计他而产下的孩子,是他们这段不lun丑事的证据。但另一方面,这确实是他的亲生骨rou。而且,他又是那样的无辜和可怜。
他分明闷闷不乐,却乖巧懂事得连自己的难过都不表现出来,规规矩矩地坐着,看着怀儿这模样,贺君旭的心忍不住软了。
他有意想哄哄小孩,可是憋了老半天,才费劲地说出一句:
“怀儿,多吃点。”
怀儿抬头,一双童稚的大眼睛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似乎是不明白贺君旭何以说了这么一句废话,但还是乖乖地回道:“好的。”
贺君旭点点头:“乖。”
话题就此结束,贺君旭又窘迫地陷入了沉默。
他一个武将,要他提刀杀人容易,要他逗小孩开心,实在是不知从何下手。
在怀儿的黯然和贺君旭的尴尬之中,宴会一直延续到了戌时末。月上梢头,觥筹交错,到处是祝酒行令的笑声,整座宴厅宫殿都飘扬着桂花酿醇厚的酒香,连庆元帝也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从座位起来去玩了一轮投壶。
君王不出所料地拔得头筹,可这老爷子一眼看出众臣都是在让自己,顿时不乐意了:“贺君旭呢?叫那头犟驴过来跟朕比!”
贺君旭被点了名,自然得出席。正挠着头想怎么放水放得不易察觉,就听见庆元帝道:“前两天才因你刚直给你升了官,你要是敢虚伪媚上,朕就将你革了!”
众人哄堂大笑。
贺君旭被如此威胁,只得老老实实地投了,他射箭时犹百步穿杨,投箭简直小菜一碟,八支箭悉数被掷入计分最高的耳口中,拿了个满分。
庆元帝立即板起脸,怒了:“好你个贺君旭,朕还没投你就投了最高分,朕还能玩吗?”
严玉符跟着指指点点:“年轻人,不会藏拙,为人处世怎能这样不懂礼让呢?”
贺君旭愣了:“不是说不能虚伪作假吗?”
“虚伪是虚伪,礼让是礼让,”庆元帝理直气壮地耍起赖来,“不懂礼让,罚三壶酒,来人!要装得满满的壶!”
贺君旭被点名的时候,就已经料到自己又是这种结局,只好认命地将三壶酒灌下。
庆元帝见贺君旭吃瘪,龙颜大悦,余光瞥见不远处席上的怀儿,指了指:“那nai娃娃就是你父亲的遗腹子?”
贺君旭被酒呛得咳嗽起来,心虚地回话:“是的。”
“把人抱过来让朕看看。”
怀儿第一次来皇宫,周遭来来往往着穿大红官袍的官员和穿明黄的天家皇室,都陌生得叫人害怕,更别提眼前这位不怒自威的君王。
饶是如此,他还是记得将楚颐早已教过的礼行了一遍,脆生生地向庆元帝请安。
天子低头看了他一眼便乐了,对众人道:“你们看看这兄弟俩,怎么长得跟一个模子出来的一样?”
贺君旭:“……”
他咽了咽口水,简直做贼心虚到了极点。
幸而众人都没有多想,只笑着附和:“都出自同一个父亲,焉能不像?”
确实正常人也想不到那样荒诞的事情。
严玉符微微躬下了腰,饱经风霜的脸写满了慈祥:“是叫怀旭,对吧?”
怀儿被众多陌生的眼光看得有些瑟缩,但仍礼数周全地回答道:“回禀大人,是的。”
严玉符摸了摸怀儿的头,温柔地说道:“看见你,确实使人怀念起你的父亲来。他是一个大英雄,你知道吗?”
怀儿点点头,稚气地说道:“我知道,我的父亲和长兄都是大英雄。”
他脸蛋白嫩嫩,又小小一只,就像一只毛茸茸的白兔子,叫人看了心里软乎。严玉符直立起身,向贺君旭戏谑道:“万幸,脾性倒和你们爷俩不一样。”
严玉符平常不像庆元帝那样直白、耍赖地捉弄贺君旭,但一旦他Yin阳怪气起来,也是能损死个人。众人听了他的话都闷笑起来,其中以庆元帝的音量最为嚣张。
平日总是多疑易怒的君王,和城府甚深的丞相,对着贺君旭时,总像两个古灵Jing怪的老顽童。
众人看在眼里,脸上都是一样的笑,心里却各有思量。
庆元帝年事已高,这样闹腾了一番后,刚过亥时便退席回寝殿了,虽则他临行前吩咐太子和光王好生款待宾客,然而君王不在,宴会自然也到了尾声,陆续有官眷离场,只有一些以豪爽着称的武将喝上了头,仍在不休止地飞觞走斝。
原本这种酒局,贺君旭定然也要被拉进去灌几斗才能脱身的,但今天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