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晚等了几日,暴雨便下了几日,但萧逸始终没回来。
下了墓不比上面,要联系个人全看运气,谁知道这次挖坟掘墓能碰上什么晦气东西,运气好些爬回来的囫囵个还算人形,运气差了就是生死不知,最后只能落得个和脏东西一齐重新埋了的下场。可温晚知道,萧逸不大一样,他做这短命的行当是从骨头都没抽开的十几岁开始的,常在河边走,就连老手也都要shi鞋子,偏偏萧逸次次都能逢凶化吉,久而久之他的好身手成了其次,能想着靠这行吃饭的身上都有点独门绝技,功夫到位都是基础,大家稀罕的是萧逸身上那股子玄乎劲儿,好像扒着他就是去哪个皇帝墓走一遭也能全身而退似的,运气才是道上兄弟乐意跟他的主要原因。
这次也是,有人攒局,说逢上个从没见过的墓,且还是大墓,请了道上有名的几位来下斗,萧逸就在其中。本来以为也就是个难度系数高点儿的活,谁料到了当地入了村子暂住,却发现处处都诡异地让人汗毛倒立。差人拿了点钱去打听,只知道那墓邪乎的很,三五年前也有队人马来,最后活下来的就是个在驻地看行李的,还患了失心疯。故事让一口西北口音讲得绘声绘色,听得温晚眼皮直跳,他一向觉得自己预感挺准,当下就附在萧逸耳边劝他:“萧哥,我觉得这趟太仓促,邪门得紧,要不咱……“
话没讲完让萧逸用眼神止住了,冲着他轻抬下巴,意思是“你安心”。萧逸每次都这样,好像他命硬的能克死鬼。旁人越劝他越来劲,跟他这么久,温晚自然知道他的性子,却始终心里头不安宁,又逢着手机上蹦出个暴雨预警,还是想拦他一拦。谁料萧逸把冲锋衣拉链一拉,立起来的衣领遮住他小半个下巴,配上张扬扎眼的笑容倒显出几分可爱来:“你听这些个村里人说啊?谁知道真的假的,我什么没见过啊,还怕这个?走了,我去看看,你待在这儿等我回来。“
温晚听他这么说,嘴唇嗫嚅,最终只得重重点头,向萧逸作保会等他回来。早些年温晚家里出了些事,导致现在了都还一直紧巴巴过日子,更别说外头还欠着,萧逸非要带他接活却不让他下去,只说替他看行李,事成后自己的分他一半,其中什么含义不言而喻。做了这么多年兄弟,温婉知道萧逸不爱听自己跟他客气,他惯是个爱照顾人的,作为弟弟,温晚没那么矫情。
天气预报难得没出错,萧逸他们整备齐刚出发,雨点子就砸下来,地上的黄土都飞起来。半夜躺在民宿的硬板床上,温晚眼皮还一直跳,可眼下再没什么招,只能巴巴地等雨停,等萧逸四肢齐全的回来。这一等就是好几日,等得他都开始绝望,全凭对萧逸的保证撑着。
雨下到第六日时小了些,民宿院子里的泥墙被冲塌了,老板骂骂咧咧用西北话痛斥贼老天不长眼,温晚扒在窗边眼神呆滞的听他骂,忽然余光里钻出个黑影,颓然的靠在门框上喘息,定睛一看,是萧逸。萧逸总算是回来了。
瘫在床上暴睡了大半天,萧逸才从黑甜深沉的噩梦里挣出来。身上的伤口温晚早就处理过了,正打算帮他把衣服换了——实在太脏,干掉的血和不知道什么东西混在一起,刺鼻——刚伸手过去萧逸就醒了,被吓到差点蹦起来,一把抓住温晚手腕,在他连连呼痛声中缓了几秒钟,才放松下来:“是你啊……我这是、回来了…?”
温晚被他发梦一样的迷糊劲儿惊得眼眶红,以往再怎么凶险萧逸也没这样过,当即急了,说什么也要去叫车马上回家去养个三五年的。这下是萧逸拦着他了,身上脏兮兮的就伸胳膊去抱他腰,喊:“温晚温晚,哎哟我没事儿!就是搁地底下捂了这么多天有点转不过来!”讲的太急咳嗽起来,温晚这才不犟了着急忙慌地给他倒水。
萧逸是真的在那墓里待出些病来,握着杯子的手明显在抖,偏又用上力气死死抓住,指骨凸白,温晚一眼看过去鼻子直发酸,候他喝完水就找个借口退出去了,留下萧逸一个在屋子里好好休息。
他前脚刚走,后脚萧逸就收了那副病恹恹的虚弱样,低头去扯自己领口,只见脖子上挂了根红绳,拴着块沁了红的玉,凉凉的坠在他胸口间。当即他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从嘴里飚出串脏话,普通话混着家乡话,难听得很。也顾不上痛,萧逸拽着那块捂不热的玉整根绳扯断了,再对着角落狠狠掷了过去,巴望着能听到声脆响。
可惜没有,回应他的是一声叹息,没什么幽怨意味,也不包含任何情绪,就只是从幽暗中纯粹的叹息着他的可笑行径似的。空荡荡,像是在棺材中。
萧逸条件反射的想吐,趴在床边呕了半天,却胃里空空,只徒劳的自无力的口中滴落些口水,以及眼泪。身体反应总是快一步,等到胃部抽痛萧逸才迟钝的记起来,自己在那不见天日的地底究竟和谁待了六日。回忆翻出,他更恶心了,干呕和咳嗽混在一起震得他脸上飞红,看上去就热气腾腾,于是有双冷冰冰的手探过来,不顾他的瑟缩贴上去,强硬的把萧逸转过来,对上一对眼底点着烛火似的红眼睛,没什么生气。
“小逸,怎么不听话呢?这样是会死的啊。”
这人说什么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