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宓脚步一顿。徐家舅夫人便是她母亲徐氏的长嫂,徐闻的母亲。
“是为哥哥的事来吗?”臧宓忍着心尖的颤动,只觉得连呼吸都要凝滞。
臧钧的官司,臧憬求了许多人。只是她舅父为人刚直不阿,与李郡守素无私交。臧憬也没脸求到他面前去。
陈妈支支吾吾,并不敢觑臧宓的眼神:“这老奴哪得知?只是这个当口来,不是为钧哥,便是为你的婚事。你是不知道,如今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嫁给个……”
陈妈吞吞吐吐,她今早出门买菜,遭了许多奚落,人人争相来与她搭话,实则不过想从她嘴里套出几句劲爆的内幕消息。许多话过于难听,并不适宜进臧宓的耳,她挑挑拣拣,想捡两句稍微温和些的,一时语迟,不知当如何形容传闻中的那位姑爷。
臧宓心中所有挣扎的希望片刻间沉寂了下去。昨夜的婚事虽然荒诞,却有锣鼓,有官府的文书,有李郡守的走狗推波助澜,想要悄无声息掩瞒过去,又怎可能呢?
徐闻的母亲此时登门,大抵也只为来与她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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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心病
臧宓回房中换过衣裳,简单梳洗过,到底往徐氏的院子里走去。
几个丫头被赶出来,躲在一处亭子里说闲。臧宓没往那头凑,转身从另一侧廊道外的杏树下穿过去。
低低的啜泣声从小轩窗下传出,尚未靠近,臧宓已听到徐氏的哭声。
“如今世风日下,倒也没从前那般讲究。贞婉有志节的女子愈发稀少,莫说平民,就连士族中离婚再嫁的也不在少数。李承勉任期将满,将来离了宜城,叫阿宓再与那家离绝改嫁,只要嫁得远些,外人又哪知这些旧事?”
“这般盲婚哑嫁,岂能落得个好去处?我这心里如猫抓一般,阿宓与三郎原是那般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徐氏再提起徐闻,徐夫人打断道:“我今日来,你哥哥在家中发了好大脾气。你也晓得,他惯是个骨鲠的性子,一意要与臧家父子割袍断义。说钧哥儿枉顾lun常,臧憬纵容孽子,欲以美色贿赂上司……”
屋内,徐氏一阵疾咳,挣扎着爬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徐夫人面前,泪流满面道:“怪我没将钧哥儿教好,可阿宓有今日之祸,又做错了什么?我只求嫂嫂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将来能给阿宓一个容身之所。便是做妾,让她跟着三郎,总好过远远打发了,往后再见不得她一面……”
徐氏这样哀求,姿态又放得极低,二人原是亲密的姑嫂,徐夫人萧氏原本恼她这时候还想攀扯徐闻,可纳妾不比娶妻,倒也拉不下脸说什么拒绝的话,只推说还要回家中问过丈夫的意思,再做定夺。
萧氏出门之时,臧宓就站在屋外廊檐下。春雨绵密,院子里的青砖被染成深浓的墨色,臧宓一身天青色曲裾,头发妆容仍如从前,透着一丝不苟的Jing致秀丽。
萧氏断断想不到今日能在此见到她,神色有片刻地凝滞,尔后诧然问她:“你不是……”
话脱口说了一半,却又顾忌臧宓难堪,脸色怪异地闭了嘴。
臧宓叠手屈膝,对萧氏行了一礼,态度恭谨:“徐夫人关怀,臧宓铭感五内。”
她仍如从前一般温婉端柔,可徐夫人却觉今日的臧宓与以往不大一样,至于哪里怪异,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等马车驶出臧家,徐夫人才后知后觉想起,往日臧宓总笑晏晏称她一声舅母,今日叫的却是徐夫人。想起在屋中时所说“割袍断义”,想必被臧宓听见,又不甘做徐闻的妾室,所以故意拿话刺她。
可她也不仔细想想,她如今是个什么名声!便是徐家同意她嫁过来做妾,只怕也是委屈了三郎呢!
这头臧宓进屋之时,徐氏仍颓然跪坐在地上。天气寒凉,她折腾这一回,胸口越发憋闷,一口气喘不上来,咳得头昏脑涨。
臧宓忙上前去扶她。徐氏本以为是屋中哪个丫头,等转头发现是臧宓,顷刻间泪如雨下,捶着她肩头,不住怨道:“你爹是个蠢的,你也没长点脑子?由着他作践你……”
可思及臧钧,徐氏不由又酸了心肠,父母尚且束手无策,怪责臧宓又有什么意思?这世道如此,权势大过天,臧家父子仰人鼻息,自家送上把柄到人跟前,无怪人见色起意。
徐氏拉着臧宓的手在床边坐下,又宽慰她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你舅舅虽然严厉,但舅母通情达理。与三郎又是打小的情分,将来必能稳妥照顾你一辈子。”
臧宓垂下头,眼睛有些发酸。母亲为着她,竟在舅母跟前下跪求情。可这求来的情分何其卑微!
臧宓摇了摇母亲的手,瓮声道:“我不嫁,就留在家中陪着阿娘一辈子不好么?”
徐氏抚着她的头,眼角泛泪:“怀璧其罪,若你哥哥有个好歹,将来谁又能护着你?同族之中尚且有争产吃绝户的,我只怕你今朝回来,隔日那姓李的就又要登门来问罪……”
臧宓听她提起李承勉,身子下意识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