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张久未谋面,已饱经风霜的脸,惊动不了冯一诚的心,早早就预料这个人的出现,抬眼,深深吸气,雪花迅速地落到头发上,掉下也无影无踪,像水跌入湖里不起波澜。
“妈妈很久前就去世了,再假惺惺的关怀,也没人会接受。”冯一诚别开眼,口气生硬,“我有新生活了。”
舅舅僵了下,勉力挤出丝笑容:“一诚,你不要把话说得绝。对大人不满能理解,可是,你外公外婆一把年纪受折磨折腾那么多,难道也不无辜?”
雪花越飘越大,到下午,天空沉甸甸压着地面,地踩上去,除了白色还是一望无际的白茫茫。厚厚羽绒服,穿在身上,也积压了重雪般,抖掉,雪块还能崩得四分五裂,但抖不干净。冯一诚久久没上楼,站在角落,靠着电线柱旁一红色大垃圾桶,眼前静止了,耳朵只听见呼呼风声,少年却老诚的心,压着一块大石头,舅舅的话语Yin魂不散,听得他头针扎般疼。鞋转了转,踩上雪中碎枝木条,嘎吱嘎吱响不停。
二楼厨房改造的窗口,嘎拉一声,一只手费劲扒开,呼两口气,前一口哈到玻璃上,凝成小水珠。后一口从张入渊嘴里喷冒出,暴露在空气中,呼呼地向前蔓延,气流长长,冒着烟儿似的小声喊:“诚诚哥,回来啦。外边冷,快上来,我给你暖好被窝了。”
冯一诚停下脚,呼了口热气,几大步进旅社,上了楼。张入渊刚睡醒,迷迷糊糊就蹦过来,手挂到冯一诚肩胛旁,猴子一样挂着:“去哪儿了,一醒来就不见了。”
冯一诚用手耙了耙他头发,板正入渊的脸,仔细看看。张入渊抿起嘴,黑黑眼珠垂下,不太好意思地把脸埋进冯一诚肩头。
冯一诚将张入渊的五官和脸清楚刻进记忆里,伸出手,用力握了把张入渊小拳头,说:“入渊,不怕。一个人也要坚强活下去,对吗?”
张入渊揉揉眼,不太明白,看着冯一诚张嘴道,“我是不怕。可诚诚哥在身边呀,我就永远不害怕。”
冯一诚退了房,本身行李就不多,走几步,到了车站连天都没黑。候车台上人拥拥挤挤,好容易找到个位子,旁边都坐满了人,他拿着硬币,去买了水,张入渊很听他的话一动不动坐着等。
硬币一花一数字,指尖碰触,有铁锈味蔓延开来。他轻轻一掷,掌心抓了币,却半天没看。耳边喊叫声、吵嚷声不绝于耳,露天的车台,风声雪声音混合交织。他摊平掌心定定看着硬币面,数字翻上。
花留,数字走。
那个久不联系的舅舅走得仓促,抓着冯一诚肩头,急急地说:“你外公得了肝病,在那种鬼地方,没医疗没设施就是等死。他得回国治,你外婆年迈体弱,再在那chaoshi闷热地方待下去,腿瘤都长满,彻底成残废。你对你爸爸有恨,可你妈妈对你总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外公外婆被那群毒瘤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