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央。
甘泉宫麒麟殿里灯火通明,一盏盏整齐的蜡烛和宫灯遥相呼应,如众星拱月,照耀着案前那个颀长的身影。
“朕只想知道一件事。”天子神色自若,语气中带着一丝古怪的压抑,“羽林卫虎贲军建制不过三个月,向来只需要向朕一人负责,连太子都不可过问,你到底是怎么说服虎贲军统领韩禁听从你的调动的?”
黑色的影子深深地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跪在殿中,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听到天子问话,才出声回答。
“回陛下,此事皆是微臣之过,韩统领是被臣蒙蔽……”
“朕不想听这种废话。”天子不耐烦地打断他,强调着,“朕就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在今夜之前,你们就暗通款曲吗?”
“并无。今夜之前,臣不曾见过韩统领。”陆微的声音低低稳稳,清清楚楚,永远是这样从从容容,娓娓道来,无论姿态摆得多么低微。
“连见都没见过……”天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就能凭借寥寥几句话,调动朕的亲卫?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天子反反复复地纠结着这一点。
“微臣是用陛下赐予微臣的虎符,说服的韩统领。”陆微干脆地取出胸口暗袋里的半个虎符,头也不抬,双手奉上,“臣有罪,请陛下发落。”
天子看向太监总管王谨,对方连忙上前去取走陆微手中的半块虎符,放到天子手里。这东西天子熟悉得很,黑底金文,触感温润如玉,还带着陆微的体温。入手一摸,他就能确定这是真品。
但这只是半块。
天子意味不明地把玩着他交付于大将军的这半块虎符,取出了自己的另一半,合二为一,彼此契合。
“朕越发糊涂了。”他怒极反笑,“但凡从过军的人都知道,这虎符要成双成对才能调动军队,你明明只有半块虎符,却能凭借三言两语深夜调动朕的羽林卫?朕甚至对此一无所知!简直荒谬!”
陆微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抿着唇一言不发。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今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听从天子发落就是。
天子大怒,满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连烛火都黯淡了一瞬,避其威严与锋芒。
“你就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吗?”天子冷笑,颇有些咬牙切齿,仿佛积攒着浓浓怨气,“这两年,御史台参你专权结党、目无君上、以权谋私的奏章垒得比山还高,人人都说燕云之地只知有大将军,不知有天子,朕的亲卫军你说调就调,朕的宫门你说闯就闯,如此欺君罔上,就连一句话都没有吗?”
震怒的天子信手把案上堆积的竹简挥出去,噼里啪啦落了一地,霞色的瓷杯夹杂其中,砸在地上,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锋利的瓷片飞掠过陆微的眉眼,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陆微低眉敛目,一动不动,任由碎瓷割伤自己,血流如注。
“君忧臣辱,让陛下担心,是臣之过错。微臣越权犯上,罪该万死,任凭陛下处置。”殷红的血珠从眼角的伤口冒出来,落入琥珀色的眼睛里,陆微本能地闭了闭眼,深深地拜下去。
“好!好得很!”天子更生气了,“王谨,给朕拿鞭子来!”
太监总管吓了一跳,犹豫了一瞬,心里直犯嘀咕:不至于吧?大将军不是一进来就禀告了,因为鲜卑勾结内应打算夜袭甘泉宫,急于护驾来不及先禀告陛下,所以才私自调动羽林卫的吗?如今乱也平了鲜卑也退了,是真是假叫羽林卫韩统领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吗?况且大将军一向忠心耿耿,战功赫赫,性情温和沉稳,从不说虚话……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天子冷哼一声,王谨不敢耽搁,连忙去取鞭子来。天子好武,善于骑射,各种马鞭自然是不缺的,王谨能为大将军做的,就是挑了一根相对柔软些的鞭子,不至于伤筋动骨。
天子接过折起的鞭子,振袖而起:“都退下吧。”
王谨下意识看了一眼沉默如山的大将军,忐忑道:“陛下?”
“怎么?你不放心?”天子似笑非笑,“你是不放心朕呢?还是不放心大将军?”
王谨不敢吱声,说实话,他都不放心。他既担心天子盛怒之下下手没个轻重,把大将军打伤了;又担心大将军万一反抗,不小心失手伤到陛下……这可真是,两边都担心。
“你放心,大将军向来忠诚,无论朕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的。”天子慢条斯理地摩挲着鞭子,“你说对吧,陆微?”
“微臣甘愿领罚。”
王谨只能带着太监宫女们鱼贯而出,忧虑地守在外面。
“师父,这么大的事,要不要通知椒房殿那边?”王谨的徒弟王生偷偷摸摸地凑过来耳语道。
王谨也犹豫不决,大将军是皇后殿下一母同胞的双生弟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通知了皇后会惹陛下生气,不通知的话又会惹皇后不快……他这个太监总管也是难做的很。
“先等等,静观其变。”最后还是天子的分量压过了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