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意识到烈阳的光照在自己身上时,太子殿下已经不知看了我有多久。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不能让小哑巴再变成瞎子——不明缘由的,可能是不该有的愧疚心理尚存,忘了自身的处境,忘了明哲保身,忘了别的。动作亦比大脑还要提前一步表现出来出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弓着腰身站在小哑巴身旁的不远处,嘴里说出了求情的话。该是第一次听见我主动替人求情,太子殿下迟疑了许久,我不敢抬头,更不敢与他对视,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徘徊在我身上,一时令我有些后怕,甚至后悔。我知道他做得出这档子事。
小哑巴无依无靠的,他现下已然一无所有——还成了有口不能辨的哑巴,还要被曾经的死对头这般折辱。要真成了个瞎子,不难想象他今后在宫里的处境,只会比现在还差——人人都可以欺辱他,欺他眼盲,欺他有口却无力辩驳他人的污蔑——当时只想到了这些。
▼
现下却又开始畏惧、偷偷发抖,我放低姿态,恳求太子殿下息怒,饶了公子云疏。本就是毫无缘由,更没抱任何希望的恳求。我鼓足勇气微微抬眸,太子身边的小太监便连忙朝我使眼色,“五殿下这是在作甚——”
太子殿下静静地看着我,皮笑rou不笑道:“沈明柯。”
这平静的一嗓子,却冻得我一哆嗦。我面上尽量保持镇定,小哑巴的目光似有似无,太子殿下的一句“沈明柯”将我拉回了人世间。
一般情况下,太子殿下只会唤我“小五”。唤我已经不知多少年未被他人喊过的,连我自己都快要遗忘的名字,那么一种情况……他动怒了,前所未有的。
因性格上的缘故,太子殿下很少有真正动怒的时候——从小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动不动要砍人杀人的情况也并不是因为愤怒、不满,相反,只是兴致。叫人畏惧,更叫人不敢多说一句的兴致使然。儿时不懂事的时候,自以为与对方亲近的我亦曾当众喊过太子的名讳,当时他的神情异常诡异,没有说不满,也没有说别的,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打量我——就跟现在一样。
没过几日,我便被太子叫来的人关进一处没有光亮的空荡荡的屋子里饿了整整三天——入肚的只有一些未被扫干净的枯草、两碗冰凉的水,以及只有晚上才能喝到的羹汤,根本不够喝。从那之后,我便知晓只要在他面前,提到“名字”,基本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小哑巴是这样,我亦只会是这样。
▼
“好端端的,怎么替人求饶啊?”太子殿下道。
要我说缘由,我自然也是不敢说的,毕竟质子的存在关乎两国。虽然这只是我的一点私心。
我沉默着不敢回话,只低着头。太子道:“小五倒是头一次替外人恳求孤,令孤好生意外——崔伍,替五殿下也准备一碗凉茶,解解渴。”
太子殿下一边说一边支起身子站起来,挥了挥衣袖便往另一处踱步而去,不再看我跟小哑巴。
“是,太子殿下。”
待太子与其他宫人走远,崔伍才连忙凑过来将我扶起来,又为我舀了一碗凉茶,“殿下,怎么忽然一个人跑出来说这些啊,多危险啊……”
又试图将小哑巴扶起来,却是一下甩袖,碰不得的模样,自顾自地站起来,避开了崔伍的靠近。
▼
崔伍是往常给我送吃食的小太监,性格善良,因为做事谨慎,腿脚麻利,得太子赏用。
不过平日里跟我关系尚好,私底下倒也不会摆出什么架子来。小哑巴站定了一会儿,也没赏我一个眼神,他面色冷峻地往方才我冲过来的那个方向走去。见此,我才连忙跟崔伍说:“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被剜眼珠子吗?本来就哑了……万一想不开,寻死觅活怎么办?”
“奴才的好殿下呀!他寻死觅活又关乎你什么事啊?”崔伍无奈叹气,“还好太子今天心情不算差的缘故,不然方才估计没那么容易收场,殿下你突然就跑出来为质子求情,奴才方才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我勉强笑了下,倒也没再反驳。
“五殿下,多余的善良可是会害苦你的!”
“我知道。”
“知道还……罢了。”
我知道崔伍是为我好,但我还是想尝试一下,毕竟现在的我……也没什么别的人可以依靠,甚至说话。崔伍基本都待在太子身边,闲暇的日子很少,我只能自己去寻一些解闷儿的事情,充实已然迷惘了许久的人生。
到底是因为一时的善良——在皇宫内多余的善良令我做出此事,还是因为别的,一点儿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清道明的私心,我自己也想不清楚。
▼
夜晚照常去御膳房偷吃,崔伍又不知去了何处忙活,我找不着他,只得自己设法过来。倒是不再意外会碰到小哑巴,只是他盯着我的次数愈来愈多。暖黄的烛光,他缩在角落里啃着香饽饽,眼底情绪被灶台氤氲的热气模糊,我与他对视许久才起身看看还有什么多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