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害怕,当时为何还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姜妧摇头, 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我也不知自己那会儿怎么想的,但我素来不喜充当什么大英雄, 想来那时也许是被房中那股异香冲昏了头脑。”
提起“异香”, 陆绥神色一凛, 复又垂眸看去, 只见她领口松垮,肩与蝴蝶骨相连之处, 裹伤的布条隐见血色。
这一眼,银珠红的齐胸亵衣映入眼帘, 上好绸缎以金丝银线绘出两朵牡丹,双飞蝶栩栩如生, 落于牡丹花上, 亦遮住了那隐隐绰绰的春色。
陆绥顿了顿, 随即别开脸,两手将衾被往上拽了些,姜妧未作他想, 见他下颌冒了一层胡茬, 抬手伸了过去。
这一动, 又扯到了伤口。
“嘶,疼……”
她眉眼皱成一团,陆绥按住她不安分的手,严肃道:“知道疼还不好好躺着。”
姜妧莞尔,思及什么又问道:“我阿耶知道你过来吗?”
“令尊被请进皇宫,眼下应该还未回来。”
“请进皇宫?”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事有猫腻。
陆绥瞥她一眼,随即起身走到窗前,骨感修长的手放在雕花木窗上,向外轻轻一推。
一缕清风拂入,越过缝隙看去,院中右廊下人影幢幢。
姜妧目光跟随着他,只见他负手而立,脚下光滑如镜的水磨大理石地面映出他的身影。
半晌,他道:“圣人向来痛恶朝中大臣结党营私,奈何如今储君之位尚未定夺,朝局一日不稳,人心便一日难安。想来你身为尚书之女,多少也该对这皇权之争知晓一二,圣人膝下九子,原本这东宫之位当属嫡皇子秦王,然秦王生而有疾,注定与皇位无缘。
“如今,论胆识论才能,够格的便只剩四皇子豫王,七皇子齐王,圣人虽未明说,平日却也有心培养这两位皇子,这也是为何朝中众臣私下里分成两派的缘故。”
说到此,他回眸看来,唇边浮出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
“令尊膝下两子,素与宗室两位皇子往来密切,偏巧姜尚书向以豫王马首是瞻,你说,齐王遭人刺杀一事,会牵扯出多少朋党Yin谋?”
话音落地,姜妧后颈一阵寒凉。
“阿耶确与我提过,豫王有勇有谋,乃人心所向,既如此,他又有何必要让人去刺杀齐王?毕竟,两位皇子的一言一行都在对方政敌的眼皮底下,更莫说还有圣人的耳目遍布长安,豫王若真想谋害齐王,怎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西市酒楼那等热闹的地方,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不信以豫王的谋略,会做出这等蠢事来。”
她说罢,陆绥投以赞赏的目光:“阿妧果然聪明。”
姜妧汗颜,这件事但凡有脑子BBZL 的人都能想明白,她觉得,他指定是在反讽她。
沉默片刻,她又问:“阿耶他究竟为何会被请进宫去?可若是出了什么大事,阿兄定早已坐不住了啊。”
她黛眉紧蹙,面色含忧,眨眼间,陆绥走到榻前,安抚道:“你既能想到这一层,便无需过于担忧,令尊暂时不会有事。”
暂时……
姜妧气结,但她知道,就算她再问下去他定也不会告知,于是只好换个问题:“三郎,究竟是何人要害齐王?”
似是早料到她会这般问,陆绥气定神闲地踱至案前,捏起铜钩挑了挑那几欲熄灭的烛火。
“想必令兄已对你说过,此事牵涉诸多,况且事发至今,此案尚在审查,如今外头传的种种言论都不过是猜测,背后真凶究竟是谁,尚未可知。阿妧,朝堂之事,我不便向你透露太多。”
姜妧斜他一眼,长舒一口气才平静下来。
“好,今日不议朝堂,只论你我。有件事我迟迟未想明白,思来想去,这件事唯有你能向我解答。”
陆绥放下铜钩,坐于一侧软榻上,单手抵着下颌,云淡风轻道:“我猜,你是想问,为何当初我想杀你。”
姜妧错愕不已。
是了,她总是忘了,面前之人可是执掌西北边境十万铁骑的将帅,若没有些窥探人心的本领,他如何统率那十万将士,又如何攻打敌军。
思及此,她顿时有些挫败:“既然您已经猜到,那还请您如实相告。”
她语气骤然变得疏离,陆绥收敛心神,看向她的眼睛,认真道:“妧儿,你信梦吗?”
“梦?”
刹那间,姜妧如遭雷击,浑身僵硬如木雕,“从何说起?”
陆绥垂下眼眸陷入沉思,良久复又抬起头来,唇边荡出一抹苦笑。
“我曾梦见过你,初次梦到时,你便对我要杀要剐,一派毒妇作为。”
他揉揉眉骨,低笑一声:“我生来骄傲,自不能容忍你这番踩于我头上的行径,所以才……”
他的话似真似假,且明显很像胡编乱造的,可,姜妧突然不愿再追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