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水手们并没有抓到人鱼,但船下深处一群金枪鱼群唤醒了大家余下的热情。他们都以为那条人鱼是跟着鱼群过来的,毕竟之前水手们也有几次目睹过人鱼对硬骨鱼的追逐。大家没理由不高兴,因为找到了食物的踪迹,他们便能更加容易地锁定猎物。
这些事情我也是许久之后才知道,那时的我几乎行走在崩溃的边缘,完全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每当我路过狭小的船舱时,我感觉我整个世界都是歪歪扭扭的,每个人都在笑,我却麻木得笑不出来。虽然船未动,但我依旧能感觉到晕船般的痛苦。
经此一时,水手们对我有所改观,虽然塞勒一直在抱怨我枪法的准头,但也无法掩盖对我回归捕鱼队伍的欢迎。克比顿重新为我开放了武器库,即使我依旧害怕那间屋子里油墨与血ye的味道,我知道它们意味着杀戮。
塞勒他们是如何能毫无负担地向那些美丽的生物开枪的呢?他们有没有一夜像我一样会在船上辗转地做起噩梦?
我坐在船舱的硬床上,盯着舱顶再一次扩大的污渍,第一次感觉到身为人类的不堪与罪恶。愧疚折磨着我,让我时常感到一团寒气在我体内乱窜。我紧紧地抱着被子,但连它也无法遮盖我身上的污秽。
“我不能再给你开药了,你去岛上走一走吧。”船医托马斯说,“那里正缺人手呢。”
听到托马斯嘲讽般的建议,我的灵魂像是被rou体剥离了出去,脆弱而纠结。
岛中湖的堤坝与陷阱已经建起来了,剩下的便是在漫长的蹲守中静待人鱼的入网。等待人鱼的是什么呢?永远的囚禁还是rou体上的报复?每一个水手都有他们自己的答案,那些下流而色情的想法让我发怒,但又无可奈何。
毕竟我对他也……
我知道我不能再想那条人鱼了,每每想到他,我就会陷入深深的无助之中。他必定恨极了我,那时的他对我毫无敌意,我却用他痛恨的武器再次伤害了他。
他会为我的攻击而感到困惑吗?我乞求会,我希望他那小小的脑容量能允许他承担除了愤怒之外的思考。我乞求那么一点点激素,只需要一点点理性,让受伤的他冷静下来,像我们初遇时那样顺利地原谅我包容我的错误,想一想我们亟待崩溃的友谊,想一想我开枪的动机,想一想我们相处的过往。
但这些小小的愿望实际上还是太过于乐观了一些。我知道他会永远离开我了,人鱼是如此的天真单纯,如何去思考那些深度的问题?毕竟,他都还没有聪明到成长出成熟的领地意识,毫不设防地来我船边呼唤我,但他的满腔热血被我无情驱逐了。
人鱼受伤时露出的惊慌表情,如同一颗子弹,射穿了我的心脏。我与他的最后一面像一副定格的剪影,在我的噩梦里循环展映,让我苦不堪言。
我该如何解释我对他的误伤?我的心情如何才能传达给他?我知道,这个难度太高了。我早该明白,当我举起那杆枪的时候,我已经毁灭了属于我们俩的美梦。
我突然想去看看船舱里的小人鱼,但还没走进储物间,就被走廊里的萨尔大声叫住了,他提着一个水桶,满怀敌意地看着我,语气里透露着恐惧。
“你要对他干什么!”
我看着敏感得反常的萨尔,惊讶道:“我只是来看看我需要为他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我能好好照顾他。”萨尔一反常态地对我表示了不够友好的态度,仿佛之前我们关于人鱼的玩笑都成了泡沫,他冷冷地说,“你们除了屠戮还会做什么?”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地离开。我知道,我不该、也不会跟一个孩子置气,但我的心情却因此而低迷起来,我意识到,连我的同类都无法理解我,人鱼如何能够呢?
很快,克比顿找上了无所事事的我,说要开一个简短的会议。
“昨天晚上你们也看到了,人鱼又来挑衅我们了,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在我们船边炫耀他突破防线的实力。”塞勒在会议室里对我们说,他的独眼透露着如鹰隼般的锐利,将我们看了个通透,“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接触他,我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我瞟了克比顿一眼,他正点着头,满意地看着塞勒鼓动大家的愤怒。我不难想象,他的心里必定跟塞勒想的一样。
我忽然觉得难过,在海盗岛上我听说过克比顿睿智狡诈的传闻,但现下我只能看到一个被利益与欲望驱使的男人,带领着大家去破坏、去掠夺、去杀戮,把一切虚伪的美好踩在脚下。我发现,我的眼光一直都很差劲。
方案很快便定了下来,除了岛上围堵水流的工作要继续困住湖中的人鱼,克比顿还派遣我们在岛边的水下巡逻,找寻人鱼洞xue的踪迹。他指出来,人鱼们似乎有其他的通道进出岛中湖,这并不让大家惊讶。
我们知道,穿过浅海绚烂斑斓的大陆架,岛体不远处,有一个突然下陷的深渊。她蔓延开来数英里,把那一片周围的海域都染得更显深邃。或许真的存在洞xue或缝隙能够容纳一条人鱼的出入。
我们套上脚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