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絮堆琼,璇花一摞枝头上,窣窣有声。琉璃世界里,除风雪之外,所有皆销声匿迹。
这是林艳青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这之后风匿雪藏,被拉入了一个黑暗之地。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连同他自己,都要渐渐被这无声的恐惧所吞噬。
雪花落在蛇身,渐渐掩埋他的一切…天地之间唯有白茫茫一片。
药物作用因时间推移而渐渐褪去,陡然一丝寒意从背后袭来,江月璟猛地睁开双眸。
他浑身异常乏力,似与自己的身体分离,生出恍惚之感。姿态和入睡前并无半分区别,依旧是侧着身,仿佛时间停止。
刚醒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以为是两三个时辰,等掐指一算,才知道已经过去三天。
三天……艳青!
江月璟终于回想起来重要的事,连他的名字下意识地要脱口而出,临到嘴边却硬生生被吞下,之前短暂忘却的记忆再次涌上,和之前相比所不同的是,心里只余担忧。
来不及多想,江月璟迅速起身推门察看。心里暗道不妙,这几日风雪十分之大,学徒的课业已中止,艳青独自在室外三天…不论他犯了什么错,也远远不至身死的地步。
江月璟俊秀的脸上眉头紧锁,神色凝重。推门放眼望去,周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晶莹雪地,没有林艳青的半分影踪。心下更是惴惴不安。他试图用灵力来探寻,范围扩大到了整个琼华门,然而一无所获……
探寻了三遍,最终发现的一丝微小波动,竟是在自己身前。江月璟环顾周围,慢慢蹲下。望着门前一团鼓起的雪地,伸出修长的手,将雪一点点扫开。
青碧色的小蛇双眸紧闭,安静躺在雪地之中,浑身已然僵硬。江月璟见到此情此景,鼻腔涌上一层酸意。他懊悔自己不应该睡着,徒弟虽犯了错,却也没想到会是这般后果。
都怪他一时贪睡,忘了时辰,自己在温暖的室内,不知窗外风刀霜剑摧残折磨,几乎要了他的命。
江月璟眉头紧蹙,莹润修长的手指将残雪拂去,不一会已经冻得通红,刺骨的寒意如细长钉子打入肌肤,疼痛钻心。
这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工夫,便如此的难捱,艳青在外头跪了三天…江月璟眼眶泛红,双唇紧抿,实在不忍继续想下去。双手托举蛇身抱进温暖的室内关上了门,阻挡了外面的风雪侵袭。
房间内暖意融融,他费力地将青蛇抱进怀里坐到椅中。手指搭上七寸。脉象虽然幽微,好歹没有停止,这让他紧张的心稍稍有些放松。于此同时涌上一股后怕——若是自己晚醒来半刻,那艳青岂不是…
这个可怖的念头刚冒出头,江月璟赶紧停住胡思乱想,抱着蛇身用体温暖他。
江月璟体质特殊,从小极其畏寒,成仙后也未能改善多少。路欣迁就他,在他房间内设了结界,冬暖夏凉,十分舒适。他又嫌不够,在房间内点燃炭火取暖,常常弄得房间暖意融融。
此刻他却远离炭火,只搂着林艳青一遍遍抚摸。他知道冻伤之人不可直接靠近炭火,容易适得其反,只能是一点点将寒意驱散,等差不多时才能烤火取暖,帮助恢复。
江月璟眸光似水,手掌缓缓抚摸过蛇身,企图将手掌的温度也一并渡过去。
青蛇通体绿色,隐隐有一层蓝调的偏光附着,鳞片排列整齐细密,受了冻后摸上去的感觉像一块无棱滑腻的冰块,不断汲取自己体内的温度。
他身上暖意被一点点抽离,那种彻骨的寒冷开始钻入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江月璟微微蹙眉,抚摸蛇身的手停顿住。抿着唇再三考虑后脱掉了外衣,将青蛇搂的更紧,只隔着一件薄薄的衣物和他紧密相贴。
知道自己这样的举止太过亲密,不合规矩。可若是不这样,恐怕时间拖得太久对徒儿更是一层伤害,他已经让他陷入昏迷,除却生命之外,这些又算得上什么?是以没纠结多少,便付诸行动。
这三日里风雪带给他的摧残折磨太多,如今将他抱着,好似自己也体会到了他的这种痛苦。
冻得厉害也不曾放松半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月璟咬紧牙关,薄唇微颤,手上已经是毫无知觉,身上的暖意几乎耗尽。过了许久,才感觉蛇身不似之前那般僵硬,算是有些成效了。
不过他并不放心,硬是紧抱着,又熬过半个时辰,才撑着受寒身体起身,将艳青放到了躺椅中,把炭炉移到他面前,让火光温暖徒弟,紧接着又在他身上加了一道术法。一切做完后步伐不稳地挪到床边,扶着床柱缓缓坐下。
江月璟面色惨白,唇色暗淡,微微喘气,竟是一副病弱的模样。他想起师尊凌盟提醒过自己:虽是至灵之体,能吸收万物Jing华,可唯独不能沾染寒气;寒气侵体,无异于凡人,纵然修为无边,也无济于事。
幼年第一次听到师尊说这话,并不以为然。除去寒冬腊月比师兄师姐们要更怕冷之外也没有太多感触,大概那时的他并未料想到如今的自己会有这么一日,切身体会了这到底是何种锥心刺骨的感受,方知师尊当年所言并非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