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画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方溪把我的画分散地挂在画廊里,乍一看还挺像回事的。
当初装裱时,他问我要在作者栏上写笔名还是真名。
写真名吧。我嘱咐他,我本人已经够籍籍无名了,再取个笔名,多此一举的事情。
给每副画取名字的时候,我一筹莫展。我能画出那些东西,可真要我用什么词去总结那画面的内容,我实在困顿。
方溪提示我,你画那些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灵感来源是什么,都可以用来做画作的名字。
于是我潦草地给一幅画了阳光下屋顶的画取名《屋顶》,给一幅在晴天画下的夜空取名《星空》,给一幅下雪后还没有化雪的街道取名《雪街》,还有一幅只有蓝绿黑的色彩,是我喝醉后画得,我取名叫《醉意朦胧》。
还剩下一幅,是一片泥潭,从泥潭里升起一支花苞。我久久没有想到叫什么。
齐宽在看了我那些《屋顶》《星空》之流的现实主义名称后,替我想了一个配那幅画的名字——《泥潭》。被我不留情面地否决了。
齐宽很不服气,他拉了方溪来为他撑腰。
你看看她那些画的名字,我这个《泥潭》哪里不好?
方溪十分客观,他对事不对人,即使是亲亲男友也不会偏袒。他指着我画中的花苞说,这幅画的重点是这个花苞,《泥潭》只有泥潭,重点却被你忽略了。
齐宽大手一甩,一脸不屑,直抱怨:和你们这些搞艺术的语言不通,转身去另一边找事做了。
方溪对我说,很明显,这幅画和你其他的画不一样,你很在乎,就像我的《印迹》一样。慢慢想,等你做好决定再把名字贴上去。
我很感谢他。
在画展前两天我给李浅良打电话,问他周日有没有空,请他看画。
李浅良当然很乐意来见我,陪我看画,只是他妈妈一定会要求陪他一起来。
好啊,那就请伯母一起来看画吧。
李浅良很不解,你真的要她来?
嗯,上午十点,南茗画廊见。
在画展前一天,我终于想到了属于那幅画的名字,赶到画廊将打印好的名字卡夹进画下的亚克力小方框里。
画展那天早上,我和方溪早早地到了画廊,将所有展览的画都看了一遍。走过我那幅画的时候,方溪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他对我说的,他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差点哭了。
我说他的话很夸张,但是却没有告诉他,我和他的心情是一样的。
我和方溪在画廊里巡视了两遍,工作人员来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就绪,我拉着方溪到画廊拐角请他帮忙。
一会儿我有个朋友来,你能不能替我分散他妈妈注意力,然后把这个纸条递给他。我说着,把写好的纸条递给他。
方溪一脸八卦地看着我,男朋友?
我不置可否。
他接过纸条,拍拍我肩膀,你安心等着。
这画廊是无门票制的,只要想来,就算只是路过看了一眼觉得感兴趣,也可以大大方方进来看画。
十点零十七分的时候,李浅良和他妈妈来到了画廊。这时候画廊里的人已经很多了。
我一直躲在李浅良身后的人群里,看着他们往画廊中心的布场走去。
李浅良的妈妈穿得很正式,白色的西服裙,领结和胸花。相比之下李浅良只穿了类似校服的一身蓝黑色运动服,个子很高,走在他妈妈身后。
我给方溪指了指,就是那边白色衣服和蓝黑色那两位。
方溪领命,马上从人流中走上去,跟在李浅良身边。
李浅良的妈妈很警惕,看见有人凑上来,马上回头查看,我不得已背过身,躲在一位看画的客人身后。
当我再回头去找他们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我只好先到画廊后门等着。
当时发生的事情,也是方溪后来告诉我的。方溪自告奋勇当导游,给李浅良的妈妈介绍那些展览的话。他殷勤极了,因为他觉得李浅良妈妈一副有钱人拼命展露自己的架势,既然她那么有钱,一定舍得买画。
方溪便指着那些画侃侃而谈起来,最后还补充说,我们这个画廊是公益性质的,您买画所花费的钱会有一部分被用来帮助孤儿院的儿童。
李浅良静静跟在母亲身后,既不对画发表态度,也不对方溪有何回应,他的眼神一直在四处搜寻,他是在找我。
终于,李浅良的妈妈被一幅画吸引住了,停下来主动问方溪这画的来由。方溪趁势走到李浅良身前,趁李浅良妈妈看画的时候把纸条塞进李浅良手里。
李浅良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和方溪交换了一个眼神,脚步慢慢后退,在妈妈的失察中融入人群,溜走了。
纸条上,我写了六个字:画廊后门等你。
但我却严重失算了。我对画廊很熟悉,李浅良却是第一次来,他按着安全指示,绕了好几个圈,都没有找到画廊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