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儿,玉府现在比以前难多了。”六爷在迷糊中道,“你要体谅我,我也不愿如此,但是过两日我表妹就来久居,只怕你这屋的偏房要分给她住了。”
青箫沉浸在自己的迷失乐园里,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第二天太阳重新升起,他走出屋子看几个小厮在门口踢一只红艳艳的绣球。球飞到他这边,他稍一伸腿,将球勾过去,球在小腿上弹两次,稳稳落在膝上,掂一掂,忽的刷一下转个身,脚尖发力,迅疾一提,飞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直向门口砸过去,把门口玉狮子旁站着的人吓了个半死。门内几个人回头去看,见绣球被门外的女孩稳稳抱着,那女孩模样矮矮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状态,头发倒是惊人地多,全都叫胡乱盘在脑后成一个大大的髻子。一身旗袍虽然旧些但是洗得极干净,只是已经看不出上面绣着的花样子了。那孩子刚一抬眼,睫毛还未来得及颤动,青箫就感到被什么东西从迷失的边境突然拖了回来,他藏着绿影的眼睛也一下子亮了。一个年龄小的小厮跑过去抢过她怀里的球,瞪着她问道,你是何人?知道这是玉府吗?女孩点点头,知道,我是来找六哥的。剩下几个人嗡嗡地私语道,就是她,六爷的远房的妹子,死了爹娘来投奔六爷的。青箫明白了,拂一拂衣袖往台阶上下来,拉过那女孩的手矮下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女孩低垂着眼,小声说玉箫。又问,你几岁了?答曰十二。青箫笑了笑,当年他进玉府,也不过十三岁,现如今他已在玉府待了六个年头。看来玉府不仅适合养菖蒲,还适合养孩子。青箫又问,知道我是谁吗?女孩嗫嚅着,眼睛垂得更低,道,六,六嫂……青箫怔了一怔,这才发觉自己昨夜的妆容还未洗去。正说着,落梅摇摇摆摆走过来,大喊道,谁是你六嫂!再乱讲抽死你!一面将玉箫从青箫怀里拨拉走,就像收割一茬韭菜那样。你哥和姑妈都在厅堂等你,你别在这儿被贱人绊住了脚!青箫在后面起身笑道,我怎么成贱人了?落梅转头啐道,你刚那副嘴脸,像是要生吞了她!你可待她好些!这孩子是六爷最喜欢的!青箫听了,登时沉下脸来。直到日后他发觉六爷对玉箫果然如兄长对姊妹一般别无二心,这才暂且安心。晚间六爷安顿好玉箫就到青箫屋中,青箫推说下身疼,直不起腰来,六爷便去落梅房里了。青箫见六爷远了,就起来洗脸上的脂粉,之后径直去了偏房。玉箫见他如此不知是谁,又瞧着眼熟,就问是哪位表哥。青箫笑说,我就是白天你唤的六嫂。玉箫着实吃了一惊,又害怕又惊慌。青箫坐到她床上,拉着她的手道,刚来这儿,摆不平的事儿都来找我,我就在正房住着。玉箫淡淡一笑。青箫又道,你吃辣么?会弹琴么?玉箫摇头又点头,琴是会一点儿,辣是不敢吃的,吃了脸就充血泛红。青箫又笑了,借着光看着玉箫朦胧的侧脸,他忽然感到一阵热血往头顶上涌,忙起身去了。那晚他整夜未眠,一直想着玉箫。直到清晨他听见偏房的动静,这才昏昏欲睡而去。
玉箫寄居在玉府的生活一如她自己的想象,六哥固然喜爱她的美丽活泼,其他人却不是那么待见她。在她被青箫亲手打扮一番送到姑妈们房间里去的时候,姑妈们并着同她们打牌解闷儿的情人们就都坐不住了。有个叫白丽梅的年轻男子,会唱游园惊梦,有着清秀的面容和长且白的手指,他是三姑的老情人了,三姑大抵在他十四岁就捞进玉府养着。他自玉箫刚进屋眼睛就转得不怎么灵活,还装作认真与他人说笑。青箫替玉箫剪了头发,用梳子细细理顺,耳后别朵白梨花,一身粉白的蝴蝶戏桃的旗袍正合身。玉箫的眼睛像极了六爷,都是一副把心事往深里锁的样子,许多东西将要满溢而出却总搁浅在一双清亮得照透人影的眸子里。青箫甚至替她唇上搽了浅红的胭脂。人都道,丽梅,该你出牌了。白丽梅这才口不对心地连连吱声,接着几局都输得一塌糊涂。大家就笑,说三姑今天可不走运,要替丽梅还这么多钱。三姑在牌桌上打得叮当乱响,冷笑一声道,我哪里来的钱呢?都怪他挑肥拣瘦,只吃烂菜不吃好rou,净干些败我银子的差事,我算是白养他了。三姑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往玉箫身上瞟。玉箫低头不作声,没一阵就悄悄掉头走了。三姑一巴掌挥在白丽梅脸上,打了一手脂粉。其他人都又拉又劝的,半假半真,也都盯着自己的那个看。三姑笑道,你老大不小的,人家可还是嫩草,你要吃,也只是上外面吃粪去。其他人都说,也不能全怪丽梅,都是那丫头小狐狸Jing样儿,见一个勾引一个,生怕没了靠山玉府饿死她呢!三姑啐道,怎么六爷净是带这些人物回来?没得叫人害臊!之前是那个女人样儿的落梅,后来是叫我们往死里辣的青箫,现在又来了这么个主儿,真真叫人恶心!其他人笑道,你倒是恶心了,人家都处的愉快,干你什么事。六爷喜欢,你既没了去处,多受些苦就是了,咱谁不是寄人篱下呢?三姑道,我就是受气,也不受这小丫头的气!一个十二岁的黄毛,就能靠着六爷骑到我头上?打算我的人?自此,玉府里姑妈们的情人见了玉箫或是冷眼或是视而不见,玉箫有了难处也找不到六哥,六哥又时常与 落梅青箫在一处。她大多时候一个人在房中闷闷的,见或跑到正房看青箫是不是带了一束菖蒲花回来,站在门口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