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爸爸。”
“胡说。”我应得很快,但更快地涌上来的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是什么意思?我装作什么也没有听懂,像平常那样说话,我说,“我一觉睡到中午,可没有绊你的脚。”
布彻尔叹了口气,他伸出手,这一次是真的抱住了我,环着我的腰部:“你很忙吗?我发现你瘦了。”
我手一滑,打碎了一个碟子,随着这声脆响爆裂开的还有我突如其来的心虚和怒火。我一把推开他,在围裙上用力地擦着手,掩饰自己的慌乱。
我问:“你不知道自己多大了吗?”
布彻尔像被我吓了一跳似的。他的那双眼睛怔怔地望着我,过了很久才问:“你怎么了,爸爸?”他的声音轻得只要一阵风就可以吹走。
“你很不正常,布彻尔,”我强迫自己用冷硬的语调说,“拜托,你是来真的吗?我之前就想说,没有人会想着自己的爸爸——总之,不要再这样了。”
“你确定你觉得这不正常吗,”布彻尔说,把后一个词咬得很重,“苏伊?”
“你该叫我什么?”
我猛地抬手摔了一只碟子,在瞬间的巨响之中沉默地看着他。布彻尔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从这之后,他开始刻意避开我,我坐在客厅里,到了该洗澡的时间他也没有在楼下出现。我回到房间以后,听见楼下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感到很是后悔。我后来总是想假如我现在去推开他的房门向他道歉,说不定一切还可以挽回,但我最终没有这样做。
最开始我以为他不见我只是生气了。然而第二天早晨,我看见桌上照常摆着早餐,布彻尔回家后仍然会在吃晚餐时告诉我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但他不再提世博会,不再拥抱我,不再任由房门敞开、允许我随意进出。
布彻尔把我锁在外面了。
我伤了他的心吗?因为我要他变得正常?
无论如何,这一周平平常常地过去了。
周五傍晚,布彻尔问我说:“爸爸,我有个朋友明天能带来家里吗?”
第8章
十七年来,布彻尔和我聊天的时候从没提到过任何一个能被他称作朋友的人。我一度以为他的生活始终会像一张黑白相片,没有任何彩色的部分,而他将接纳这份恒定且规律的孤独,像我一样。
在我们家里有一张不需要写出来的时刻表:春天用地下室里剩下的苹果烤派;夏天到河里游泳;秋天开始算账;冬天坐在壁炉边读书,膝盖上盖着英国制的旧毛毯,我坐在摇椅上、坐在他的身边,听他读那些混着木柴毕剥响声的长诗。
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我不知道交际有什么必要的意义,但我不希望布彻尔因为有一个古板的家长而生气,所以我先说了可以。
“是你学校的同学?”我又问。
“是的,”他说,“不过比我低一届。”
第二天,布彻尔带了一个女朋友回家。当时我在检查墙角处用沥青封住的老鼠洞,今天早晨我看见一只老鼠疯狂地在墙根转圈圈,发出骇人的吱吱叫,听我的脚步声很近了才跑开。我没逮住它,你不能指望一个瘸子跑得比老鼠还快,不过我后来在那里放了一块加砒霜的过期nai酪。它还会回来的,因为这是它的窝,也许里面还有被沥青谋杀的它的伴侣和孩子,尽管再也看不见了。
当我听见布彻尔的脚步声的时候,我头也没回地说:“你看,老鼠洞。”
而他说:“这是我爸。嘿,爸爸,这是佩特拉。”
我转过头,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这个叫佩特拉的女孩朝我笑了一下,那笑容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很难说是出自本心。
佩特拉有棕色的皮肤。吃晚饭的时候,我问到她的爸爸是个黑鬼。怎么会有人愿意嫁给黑人?我一开始觉得她妈肯定丑得不得了,但细看佩特拉本人,又觉得这还真不好说。这杂种妞有双碧绿的眼睛,如果生在中世纪,或许会被当作通灵女巫处以绞刑。她没有塌鼻梁,有一只rou乎乎的小鼻子,佩特拉整个人就像一块分量十足的巧克力蛋糕,早熟的放荡少女。
吃完晚饭,佩特拉主动要求洗碗,布彻尔本来应该去写作业的,却放下正事给她帮忙。不知道洗碗有什么好乐的,佩特拉一直在咯吱咯吱笑,在流理台和地上留下了一滩带着泡泡的水洼。然后佩特拉去了布彻尔的房间和他一起写作业,我十八次从门前路过听到了十四次笑声,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佩特拉这个人,坦白说,我不喜欢她。可是布彻尔几乎全然被她给迷住了,他对她的殷勤简直比17年来对我的还要多得多。我也不是嫉妒或者什么,但我毫不怀疑再这样下去他会考不上大学。
咱们家不远处就是联合牲口中心,布彻尔。很多次看见他们腻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想对他这样说,布彻尔,别让我看见你真的变成杀猪的。
我真说不上来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佩特拉,这个聒噪活泼的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