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晚脚落了地, 自去挽住行迟胳膊:“你今日的折子都批完了?不是有行风陪我么,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刚刚收到临北的传信, 北疆如今虽有左将军坐镇, 可因为前时宁二不知深浅, 前线丢了不少地方, 兴北铁蹄南下, 如今要完全打回去,短时间内还做不到。”行迟顿了顿, “成启宇派父亲大人过去是要接替左将军的,可被褫夺了家园的北疆人民如今尚且水深火热……”
“所以, 父亲还不想跟你的人回来。”
苏林晚明白这个道理,成启宇是个疯子, 他要的是君权, 是掌控,可这里头, 却不包括那黎民百姓。
他可以逼父亲豁出命地带着傀儡军替他夺回被兴北占领的地方,却不会真心保下那一方天地, 他要的,不过是抢下左将军手中的兵权。
他像一个收集玩具的孩童,将所有觉得有用的东西都搂在自己身边,却从不问后果, 亦不问过程。
“流离失所的难民太多,消息传回大霂宫里已久,赈灾的物资却一直拨不下。”行迟声音极淡,苏.林晚却听出其中痛意,“加上之前宁二好大喜功,被兴北戏耍冒然行动,驱兵深入兴北腹地,强用义仓存储,以至于临北五城义仓如今的粮食,根本无力支撑难民。途有饿殍,死了亦无埋骨之地,是以,疫病突发。”
“什么?!”
“人命,真的很脆弱。”行迟立在将将立春的晚风中,瞧向苏林晚的目光更是深邃幽沉,“父亲不想离开,是大义。而我……”
苏林晚忽而想起方才那普廿说的话,原来,那皓月,便就是行迟。
这一整片江山,它原就叫的大盛。
而那囊括着万里江山的大盛,才是行迟真正的家。
家里的每一个人,他都无法坐视不理,哪怕,如今,他们叫大霂的子民。
“你也想回去……因为你舍不下。”苏林晚突然想起来一个粗鲁的俗话来,怕是如今的行迟就是跟着成启宇后头擦屁股的吧?
想着,竟然觉得想笑。
“你是不是生气了。”行迟抓着她的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有些慌乱,“我保证,一定会保护好父亲,也——也保护好我自己。”
便是行风,也察觉出一些不对来,只是皇后娘娘低着头,唇角的笑意极浅,她本就只到男人胸襟的位置,这般时候,根本瞧不见面色。
下意识的,复又往后退了几步,行风几步便跃上了最近的宫墙之上。
苏林晚也不晓得自己现下是什么感受,分明酸涩,却又有个小人在她脑瓜子里盘着腿打坐,似是普廿一般冷冷清清道:“你的夫君本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他有自己的使命,他的心必不能太小,若是只有你,便不配为君。”
可是,夫君,夫君,总该是先有夫再有君的呀。
那小人便就闭着眼继续道:“若他只愿与你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便是闻说了也不过是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那么,他还是你心中的那个人吗?”
守着两个人,一个家过日子,又有什么不好吗?
“自然不好,”那小人虚虚睁眼,“挖去胸襟的人,他不叫行迟。”
而我爱的人,他叫行迟。
是宁愿用十几年的磋磨将自己拿给大盛赎罪的人。
是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也不喊疼的人。
是——她选择的人。
苏林晚抿唇。
“苏林晚?”
“我愿南盛,福泽绵延,我也愿这天下,如你所愿。”念着这一句,苏林晚终于抬起脸,“行迟,我虽是这天空最亮的星,可你却是皓月,我该是与你一起泽陂万物。”
“普廿说的吗?”
苏林晚摇摇头:“他说了,我刚刚没懂,现在却懂了。我本来想着,你是皓月,我又如何能是北辰呢,可现下我想明白了,倘若我不能熠熠生辉,便也配不上你。”
而理解你,可能便是此时我最该有的光芒。
行迟瞧她,小姑娘分明红了眼睛:“怎么哭了?”
“因为……”小姑娘终于没绷住扁了嘴,突然就冲过.来抱住了他的腰,哇的哭出声来,“因为虽然道理我都懂,可我……可我到底还是觉得难过……呜——”
毛茸茸的脑袋与那大氅的毛领全数蹭在行迟的下巴上,怀里人可怜得似是个小白兔。
行迟觉得,自己真的很不是个东西。
前一刻她还是喜笑颜开地下的占星阁,现下,却已经哭得接不上话。
他想说对不起,话到嘴边,却终究觉得多余,抬手拍着她的后脑勺,心中钝痛,有那么一瞬,他又想,这样的日子,过来做什么。
难道就不能带着她一起隐世而居吗?
难道就不能全部放下吗?
他成启宇要造多少个死城又与他何干,那些人命又与他何干,纵使这山河蒙尘,支离破碎,难道就不能活了么……
只是这些撒泼放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