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曾脸红,也没有半分害羞,只是那双透亮的眸子中透着些许疑惑迷茫。此时她的目光专注,像是要将眼前这人所有微小的情绪都捕捉到。
被那样清澈的视线望着,陆肖原本准备的说辞全部哽在喉咙里,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瑾夭将事情思量了一遍,把问题转成更简单的,低声问出口:“你记忆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两人视线交错,陆肖看出她眸中的探究,沸腾的心头血慢慢沉寂了下来,抿唇苦笑,胸口泛起酸涩。
他知道。
夭夭,她根本是不懂这些的。
然而,陆肖还是扔掉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望着夭夭怔了许久,说出了此时心底盘旋的话:“冷淡却温柔。”
他没有说太多,但是语气郑重认真,几乎是一字一顿。
“冷淡却温柔。”
同样的几个字,在瑾夭的嘴里滚了一圈,就显得冰冷淡漠。她垂下眸子,纤长微卷的睫毛打下一片小小的Yin影,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
瑾夭穿了一件月白的衣裙,静静地站在那里,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肩头,本就Jing致到了极点的容貌,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更是美得仙气凌然。
陆肖忍着身上一阵阵翻涌的疼,朝着瑾夭露出一个笑来。
罢了。
她不懂便不懂吧。
自己满手血污,一身罪孽,与其痴心妄想拖着她下了泥潭,倒不如挖了这颗污秽的心,做她手里最忠诚、最锋利的刀。
这是他早就做出的决定,只不过这句“心悦已久”,他总是想要说出口的。
哪怕只能说这一次,从今往后便只能把着腌臜的心思藏下。
即便如此,他也想要说给夭夭听。
陆肖明明一身狼狈,笑容似是清晨朝露般纯净。
瑾夭从未见他这样的笑容,已经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皱眉盯着他。
她忽然想起几天前去摘凤蕊草,两人僵持时,自己因着他的眼神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戳了他的额头,让他笑。
那时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但她就觉得笑得不对。
如今看来,确实是不一样的。
这人总是嬉笑着,却很少真的笑起来。
倒是好看。
瑾夭的视线久久落在他的脸上,时间太长,以至于陆肖都不安起来。
“带你去一个地方。”瑾夭慢慢抽回了神志,目光在陆肖的身上转了一圈,眉头收紧,声音沉了下去,“自己吃药。”
“好。”
陆肖不知道她要作什么,心里百转千回,还是落不到实处,开口应了,往嘴里塞了一颗药,而后快步跟上瑾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瑾夭的身体也还未全部恢复,她的步子比往常要慢上很多,拨开杂草,带着陆肖从院子的后面绕了过去。
院子背靠着一座山,掩藏着一道上着锁的陈旧木门。
瑾夭从怀里取了一个玉瓶,将里面的东西滴到锁上,竟是直接将锁给融化了。她的动作不紧不慢,等着锁脱落了,才一脚将门踹开。
门里面竟是一条羊肠小路,杂草丛生,不知是通往何处。
陆肖猜测自己很快要知道一些辛秘,胸口又是一阵发慌。他既觉得这是夭夭信任自己,而喜不自禁。可又担心夭夭很快要给他判下“死刑”,心头七上八下,一阵阵揪着疼。
他忍不住偷偷地去瞧夭夭的神色,想要从其中探究分毫。
瑾夭拨开半人高的杂草往前走,动作仍旧沉稳。
陆肖亦步亦趋地跟着,每走一步都是一阵撕裂般的疼,像是有人用刀子往他身上扎。他伤口的血尚未止住,被冷风吹着更有几分发寒。
此景此景,倒是让他想起十五天前,自己被夭夭救走的时候。
那时的他还想着怎么诓骗夭夭。
如今却……
陆肖疼得冷汗直冒,却白着脸笑了起来。
幸好,这条路便不算远。
瑾夭忽然在一处山坡停下脚步,远远地眺望着一个方向,有些出神。
陆肖刻意往前挪了两步,与瑾夭并肩而立。他顺着瑾夭的视线看过去,正看见一处败落的村庄。
他眉头微皱,思绪已是百转千回。
“你方才说我温柔,对吧。”瑾夭侧头看过来,眸子一如往常清澈透亮,神色虽是冷淡,却像是放松了一些。
陆肖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有来及抓住,顺着她的话迟缓地点了一下头,正准备再开口多说两句:“方才是……”
“看到这个村庄了吗?”瑾夭开口将话截了回来,目光重新投放到远处,伸手指着那处破落的村庄,语调平缓。
“嗯。”
陆肖不解其意,犹豫着点了一下头。
“43户,371个人。”瑾夭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听不出情绪。她顿了一下,侧头看过来,语气骤然冷了下来,“都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