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下来陪我。”她的声音好微弱,好脆薄,仿佛一戳就破。谁人能估到,彼时叱咤风云,刀枪不入的绝顶高手,今日竟脆弱得如一张薄纸。“好,我留下来陪你。夜还好长,你睡吧。”温羡坐在床边,抱住她的头,让她依靠在自己的怀中,感受着她微弱但温热的呼吸,轻轻摩挲着她胸口单薄的衣料,仿佛抱着一个陶瓷娃娃,生怕稍一用力就碎了。
“羡儿,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怀里的人声音很轻。温羡柔声道:“好,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梅隐沉默了片刻,就在温羡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幽幽地开口:“你说人死了后还会不会有另一个世界?”她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会咽气似的。
温羡倏地紧紧抱住她,哽咽道:“你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我们以后还会有好多好多小孩……”他说这话是在安慰梅隐,也仿佛在安慰自己。“孩子……我没想过孩子……”她气若游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温羡将脸颊在她乌发上摩挲,宽慰道:“是啊,等你老得提不动剑,拿不动刀,连走路都变得费力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孩子们习武练剑,快意江湖……”
本以为此番话会让梅隐宽心,未曾想到她竟摆了摆手:“若我有孩子,亦不要她们踏入江湖,只是一箪食,一豆羹,平平淡淡度过此生。羡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你记住……此生我能够遇见你……从不后悔踏入江湖……我……不后悔遇见……你……”余下要说什么居然听不见了,只听她气息沉沉,已翩然阖眼。温羡大惊,抱住她摇首晃脑,生怕她昏死过去。
再一探鼻息,呼吸沉匀,原来是睡过去了。望着她苍白的脸,瘦削的肩膀,温羡总有一种她再也醒不过来的错觉。好像,是永世的诀别那样伤感。一滴泪,滑落在她的衣襟之上,晕湿了那褐色的麻衣。
风雪谷中今年的桃花开得格外艳丽,一洗去年的风霜,将明媚的花朵绽放于世上。温雪从昆仑山回来,又走进了那片蕴藏无限往事的地方。每踏一步都能听到地上旧木叶发出的咔嚓声响。这个他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的地方,他又重新涉足,只是物是人非。轻轻叩开柴扉的门,旧宅邸里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簸箕上放着粟黍,地上铺着晒干的萝卜,地瓜。温羡抱着柴火从房中出来,一双错愕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能……让我见见姐姐吗?”温雪的声音那么小心翼翼,没了往昔的张扬跋扈,到看着有几分可怜。温羡默然地点点头,领他进门,沉声道:“只是你要做好准备,她……不记得你了。”温雪蓦地长大双眼,愣愣地看着前方,似乎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温羡叹了口气:“你进去自己看吧。”
房间内,梅隐赤脚坐在床边,双脚游荡,天真烂漫,一席月白色的青衣素纱,忽然偏头看向门外,眸色似茶,犹如洛神再世。
“姐姐,雪儿来看你了。我如今又重回昆仑,在师父门下修行武功。”温雪跪倒在梅隐脚下,向她认错:“姐姐,你原谅我吧,雪儿长大了,懂事了。”梅隐微笑着,低头看向脚边的男子,又扫了一眼温羡,轻声问道:“请问……你是谁?”
“怎么会这样呢,姐姐你真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雪儿,温雪啊!”温雪欲哭无泪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似乎真的不相信她已经忘记自己的事实。“雪儿?”梅隐疑惑地偏头,眉宇之间一片娇憨之态。
温羡又叹了口气,解释道:“她被八公主的毒针伤了心脉,又遭受武功反噬,最后散功变成了普通人。可是散功以后,非但武功失去了,连记忆也……”
温雪抱着梅隐的腿,双手轻颤:“那义父呢,义父你也忘了么,他叫温宁。”梅隐听见温宁两个字,微微蹙眉:“温宁又是谁?”温雪愕然,指着旁边站立的人:“他呢,你也不认识了吗?”没想到梅隐竟甜甜一笑:“认识,他叫阿羡,还是我取的名字呢。”闻言,温雪简直一个头两个大,面前如此现状,他站起来抱着温羡的肩膀摇晃:“她除了你别人都不记得了吗?有什么办法能治好她?她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吧?”温羡摇首:“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她的身体状况还不稳定,不敢告诉她太多事。”
“阿羡,原来……我真的认识这位雪儿呀……”她缓缓站起来,神情恍若隔世。温雪怔怔地看着她:“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梅隐敛了敛神色,垂眸淡笑,似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其实,我不是没好奇过曾经发生什么事,不过我想既然我不想记起来,那么忘记一切未尝不是一件福事,等于人生重新开始。”
温羡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往昔的自信与光彩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他失魂落魄道:“姐姐竟然连温宁都忘记了,却竟然还记得你。”温雪无奈地阖了阖那满是痛楚的双眼,再睁开是却是一片清明。
他魂不守舍地点点头,转过身目光望向了清远的窗外:“我知道了,姐姐。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我来,我会再回来看你。温羡,拜托你照顾好我姐姐,有缘再会。”
“等等!”温羡忽然叫住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件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