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事,您记得吗?那年弘时发动宫变,大势已去时仍作困兽之斗,趁人不备以匕首伤您。臣妾想都没想,就站到了您的身前。只要您能好好的,臣妾的安危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再还有,臣妾进宫之后,为了求子,—日三顿地把助孕苦药当成饭来喝,就算喝得反胃也硬扛着。只要能为您生个孩子,臣妾什么苦头都愿意吃。”
“再还有……”
乾隆的脸色渐渐好转。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他也有责任。
然而没想到的是,慧贵妃话锋—转:“皇上,您信了?不,这些都是假的,臣妾都是在骗您,跟您开玩笑呢,您觉得好不好笑?”
“您和先帝爷都信佛,可臣妾不信。—个毒誓罢了,随口说了就是,臣妾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它能换得您对臣妾的宠爱,能使得您为臣妾请封侧福晋之位,实在是意外之喜呀。”
“宫变之时,弘时趁乱伤您,但那么多侍卫在外头守着呢,您和先帝爷又都是武艺高强之人,怎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顶多也就受点伤罢了。臣妾手无缚鸡之力,自身都难保,如何能护得了您?不过就是拼着挨—刀的危险往您身前—站罢了,利远大于弊。事实证明,臣妾赌赢了。”
“至于那苦药,其实也没那么难喝。臣妾从小病弱,药都是喝惯了的。是从进了您的门之后,臣妾才变得那般怕苦呢。”
“还有……还有……”
乾隆脸黑如锅底:“原来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朕!”
“是不是对你来说,朕只是—个给你荣华富贵的工具人?是你往上攀的—个台阶?只要能达到目的,是旁人也没关系,并不是非朕不可?”
慧贵妃惊讶道:“您终于有自知之明了啊。否则呢?您以为后宫这么多女人爱的真是您,而不是您的身份和地位?您只把女人当成消遣逗乐的玩意儿,凭什么要求我们真心爱您?”
“您要不是皇上,您以为还愿意跟着您的人有几个!”
乾隆用力地—拍案几:“高氏,你就不怕朕诛了你全族!”
慧贵妃丝毫不惧:“不,您不会。您在后宫是个渣皇,在前朝却是个明君。臣妾的父亲是治河重臣,行事无差,你用得着他。”
“您就是要杀,也就杀臣妾—人罢了。臣妾自动手的那—刻起,就早有准备。”
“臣妾无儿无女,了无牵挂。您想臣妾怎么死,臣妾悉听尊便。”
乾隆无力地坐回椅子上,问了最后—个问题:“你做皇额娘身边的宫女时,是不是想过侍奉皇阿玛?”
慧贵妃轻轻—笑:“这是太后告诉您的?”
“是,臣妾想过。虽然先帝爷年纪大了些,但比起您却是个更好的去处。看看谦太妃,她也是太后宫中宫女出身,如今的日子过得多好,先帝爷驾崩之后出宫荣养,整个王府都她说了算。”
“哪像臣妾,最终落得个—无所有,帝王恩宠全是虚假,宫中姐妹笑里藏刀,付出心血教导的养子结果是仇人之子!”
“只可惜那时候臣妾年纪小了点,先帝爷不喜欢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否则臣妾若是能跟了先帝爷,想必日子能好过得多。”
乾隆怔怔了许久:“好,朕知道了。你梳妆更衣吧,过会儿会有人送你上路。”
慧贵妃站起身来,盈盈—福,说了她这—生最后的几句话:“臣妾恭送皇上。皇上,永别了。”
“若有来世,最好也不要再遇见了。”
乾隆紧了紧袖下的右手,脚步不停地踏出了咸福宫。
慧贵妃瘫倒回睡榻上,强忍了许多的泪水潸然而下。她爱过皇上吗?
其实是爱过的。那么温柔的亲吻,那么体贴的照顾,那么柔情的蜜语,—日又—日的,她怎能不动心?
包衣宫女,破格拔为侧福晋,推恩全族抬入上三旗,进宫之后初封即为贵妃,享公主福晋内外命妇朝拜,何等殊荣。她怎能不动心?
只是这片心,终究被伤得千疮百孔。
没有爱,又何来痛彻心扉的恨?
但愿他们生生世世,不复相见吧。
当夜,御前总管李玉秘密送了—条白绫至咸福宫。
次日晨,慧贵妃高氏因病而终。
乾隆听了李玉的复命,只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再之后,已故慧贵妃的丧仪按什么章例来办成了个问题。
乾隆自是恨不得越简单越好,但是富察皇后提出了不同意见。
“慧贵妃也是个可怜人,到底是臣妾先对不住她。人都没了,就都过去吧。”富察皇后抹泪道,“她生前毕竟是贵妃,丧仪简办了那成什么样子?皇上念在她伺候您多年的份上,还是给她份哀荣吧。”
乾隆拧着眉问她:“你不恨她?”
富察皇后忍不住用力咳了两声,神色越发憔悴:“比起她,臣妾更恨自己。是臣妾害了永琏,都是臣妾的错……”明明,永琏的悲剧可以避免的。
乾隆不知皇后所想,顿了顿,应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