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磨房。”Yin沉的市场,人稀稀落落。旧沙发、旧床、旧书、旧唱片摊在地上售卖。街中心有一个乐队,正演奏一支嗖嗖响的曲子。灰鸽画着混乱的线条飞过。那乐曲像咒语。我摸了摸口袋里几枚硬币,它们狂跳着。我朝他站着的半朽烂的木桥转过脸。
整个城市就剩下这条小溪干净。他听了,吐了吐舌头,说,你不觉得你自己肮脏恶浊,臭气熏天吗?
他一拳一拳捶着木栏杆,像捶着城市的心脏。那沉闷的声音,使我晕头转向。
我承认我玩了把戏。不骗人,我的心一分钟也得不到安宁。我朝桥头旁的小路走了。走出门,站在台阶上,我回过身与主人告别,发现街角一个人影闪过。与主人搭过话道再见之后,我走进空空荡荡的街。“等等。”身后有声音在叫。
我回过身,一个头发染成绿红两色的男人站在一蓬芦苇旁。我下意识地摸着项链上的十字,举了起来。
那人轻笑两声,问,上你那儿,还是到我这儿?显然他把我当做了那种女人。
他指指芦苇遮住的一幢房子,“上我那儿吧,宝贝。”
我想了想,重新把十字举了起来,对准他的额头,他一下子不见了。是谁在叫我的名字,声音极轻。我感到自己翻了一个身,双腿蜷成一团。
别慌。
我不慌。
别动。
我不动。
睡吧。
我睡。
我看见墙上那个白色石膏面具,歪倒在镜子边。
沿街的人家,玻璃窗若明若暗映出房间里的家具、照片、花木,但没有人。我的脚绊了一下,蹒跚地踱进一个花园。所有的花朵在水银灯下呈紫黑色。那些花朵应该是火红的,像化妆盒里被无意折断的唇膏。
这天晚上,我又像童年时一样盲目地在街上狂奔。橡树在风中刮着熟悉的声音。我一会儿闭上眼睛,一会儿睁开燃烧着求欢火焰的眼睛。
那个酒吧间。哦,那个酒吧间。
电视机正播放着足球比赛,狂热的吼声未能压倒喝酒的男女的喧闹。
“来一杯杜松子酒!”我手撑柜台,对老板说。
“小姐,是你!”
我的手收了回来。老板看到我一脸惊讶,说:“小姐你怎么忘了,那天我还请你喝了专为你调的鸡尾酒”。
“你最先嫌这儿冷清,说你当侍者,决不会生意清淡如此。你边说边干起来。你脱了全部衣服。只戴了顶帽子,穿了一件短裙。”
“有这事?”
“当然,”他一边往杯子里加冰块,一边说,“那天生意出奇地好。最后你仅仅在腿上扎了根绳子,夹顾客付的钱。你用Yin唇衔住菜单,走来走去,让顾客看。你的身体满堂飞。我看傻了。”
“够了,你这个意yIn家!”我敲了敲柜台打断他满眼放光的想象。但他描绘的那个下流又风情万种的景象却让我心旌摇曳。我没有愤怒,也没有生气。喝完了酒,我从皮包里掏钱给他。
他不收。小姐,你不想再留一会儿?想喝什么,随你挑。
我说,谢谢你。
“肯定是你,那天晚上你全身只剩下这副鹦鹉耳坠!”
我说,“好吧!”我向他承认那天晚上我的确来过。但我来等一个人。刚坐到靠窗那个位子,我便听到了枪声,打死了一个怀孕的女人。那晚你们这家酒店什么生意都没做。
他看了看我,突然埋下头。我穿过闹嚷嚷的人群,在走进柜台后面,推开内门的那一刻,我揭下头上的帽子,朝他挥了挥,然后跨了进去。他瘦弱的身材,像女人一样的披肩发清楚地透了过来。我站在镜子的后面,他看不见我。
他往身上抹油,很仔细,不放过一个拐弯处或隐蔽点。他擦完油,将瓶子拿在手中,靠着墙。四周倒挂着刚刮毛剖膛血淋淋的猪牛羊,中间还挂着一张猫皮。
他捂着嘴,叫了一声,便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往头发上倒油,油从头发流到脸上,他搓着脸,微微仰起头。我站在镜子背面。他看不见我。就如同身体内血的大门必须关闭,遗物必须留给遗孀和遗孤一样,他做他预定的事。
他抚摸镜子,突然嚎啕大哭。
脚步声,从屋顶朝下涌,清晰,沉重。
他打开了门,然后又退了回来。他掀开离门不远的一口崭新的棺材,躺了进去。在他慢慢合上棺材盖时,我认为他就是酒店老板。如果真是他,那他怀孕的妻子呢?
一个陌生人走进栅栏。他头上戴着一顶灰帽,一双手在衣服下伸过来,放在我想有个手放着的位置上。不,那是两个人,两只手交换。他们是兄弟。一会儿,一人把我卷入一种旋转机中。另一人站着,叨叨不息地讲自己过去的种种艳事,讲得具体而细微的。
空旷的舞台。我是他们惟一的观众。他们在那里对话,反诘,讲自己难以忘却的事。灯光亮得跟白天一样,跟我的脸一样。画有鱼的布帘垂满舞台。我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