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从天上坠了进来,明亮的光线让南舟合起的双眼动了动。孩子哭声不停,仿佛要把沉睡的母亲唤醒。她隐隐听到有人在叫她,撕心裂肺的。她缓缓睁开眼睛,裴仲红的脸出现在了地窖口,周身都发着光。苍白的脸上满是灰尘,头发也乱得不成样,眸子里尽是慌乱惊恐。南舟看到了他的脸,忽然觉得很安心。想着这样俊俏的男人,真是怎样狼狈都是好看的。
裴仲桁几乎是直接跳进来的,连滚带爬踉踉跄跄地跑到她身边,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无声地哭泣。南舟头一回见他这样失态,心里却被塞满了。她微微笑了笑,努力抬手想去摸他的脸。
“哪儿都不去了,我哪儿都不不去,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他呜咽着,紧紧拥着她,怕自己拥住的只是一段虚妄的幻像。便不敢一动,生怕一松开,一切都会脱手而去。三十出头的男人,哭出了孩子相。
南舟刚才提着一口气,并不怕,现在看到他了就真正怕起来。有了依恋、有了不舍、有了牵绊,人就会胆怯起来。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人在命运的洪流里不过一叶扁舟。不知道哪一场风雨袭来,哪一个浪头过来,就会悄无声息湮灭了。原来很多时候,一句简单的话,总是放着、放着,就再没机会说出来。幸好幸好,她还有机会,还能告诉他。
南舟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微微笑着,眼中却有一层泪光。“刚才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有句话没机会说给你听。”
裴仲桁捂住她的唇,不许她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南舟虚弱地握住他的手。他血rou模糊的双手,直灼疼了她的心。她轻轻吻了吻,生怕触痛他。裴仲桁觉察出双手的肮脏,想要拿开,她却小心翼翼地拢着,如同拢着新生的幼鸟。然后她抬眸望向他,眸光闪动,“我有句话顶重要的话要说给你听。”
“你说,我就在这里。”
“裴仲桁,我好爱你。”
第十五章 番外·昨夜微霜初渡河
江岚对面的女孩又扯了一张纸巾,涕泪齐下,好容易擦干了眼泪,又涌了许多出来。这个时候,咖啡馆里客人不算太多,她们又在临窗角落,但还是引人注目。
侍应生送完另一桌客人的咖啡,徘徊良久,看女孩子哭得这样伤心,忍不住驻下足来,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有什么要帮忙的?”
江岚微微一笑,“谢谢,请帮我们再续一杯咖啡。我的加两块糖,那位小姐不加糖,只加nai。”
同是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这一位眉目间不见一点愁色。她脸上的笑意,虽然明知道是那种礼貌的笑,却叫人觉得分外甜悦。美貌的女孩子不容易让人觉得亲近,但这个女孩的美是不带一丁点侵略性的。
侍应生应了声,走开了。江岚这才转头对着对面的女孩子说,“荣天意,你这样容易哭,还怎么做记者呀?”
荣天意并不以为意,揩了鼻涕,抹了眼泪,“都怪你,说这样好哭的故事!”
江岚无奈地耸肩,“是你要我说个故事的,我都说了,还落你埋怨,下回不说了。”
荣天意忙睁圆了红肿的眼睛,抓住了她的手,“好岚岚,我不埋怨你还不成吗!可是,我要听团圆的故事,你快告诉我后来怎样了?”
江岚噙着笑不说话。天意从对面坐到了她身边,摇撼着她的胳膊,“哎呀别卖关子,我把我最心爱的大哥贡献出来,给你做十天男朋友好吧?”
江岚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要你大哥,有个万人迷的男朋友,要Cao心死。一天也受不了。”
荣天意也笑,“确实Cao心死。我从小就被大哥拎着去做挡箭牌。他要不喜欢谁,就说是我不喜欢。因为我叫‘天意’,他说是‘天意难违’。”
江岚笑着挑了大拇指,“你这名字起得好,你一开口,谁敢拂你的意?”
荣天意托住下巴,似是遥想往事,“其实是我母亲有了哥哥姐姐就不喜欢孩子,谁知道有了四哥不说,又怀了我。母亲为此恼了好久,父亲就说是天意,索性就叫了这个名字。瞧瞧,后来人人都拿我做挡箭牌,叫我做坏人。动不动就说,‘天意的话不可不听。’”
江岚也被她逗笑了。她知道一点荣家的故事,天意的父亲是富商荣逸泽,母亲是个前清格格。
荣天意又做出一个可爱的表情,软声求道:“好岚岚,快点告诉我下面的故事嘛!”
江岚笑起来,“好啦好啦,那我再说下去还不成吗。”
这个在轰炸里出生的男孩子叫裴渡,小名叫蛋蛋。蛋蛋半岁的时候,南舟和裴仲桁决定去接女儿摇摇。后来,南舟和裴仲桁接回了女儿,在香江安了家,又重新做起了船运。不过几年,南舟又成了女船王。
抗战胜利后,南舟和裴仲桁回到了宜城,想接南漪她们一起去香江。上船的那天,南漪最后还是下了船。
“为什么?”荣天意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问。
“你听过尾生抱柱的故事吗?”
荣天意点点头。
江岚微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