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露诧色:“柳大哥怎知我有意拜访?”
柳行雁淡淡道:“你是有成算的人,所作所为自有其道理;昨夜会顺势同邻桌攀交情,想来心中早有计较。”
“柳大哥知我。”少年一声感叹,神情有些复杂,“我早看到了他桌上的酒,又见店中伙计对他的态度熟悉却不失恭谨,想来在此地有些脸面,这才……总算此人性情真诚爽朗,瞧着不像坏人。若能得他相助,咱们的行动应会方便不少,也能省下许多遮遮掩掩的功夫。”
相处日久,许多话又已经说开,他便也不再掩藏自个儿的筹谋算计,将种种心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这番解释不似回答胜似回答。柳行雁听罢直接拍了板:“那就去范府吧。”
杨言辉昨夜早同“老范”交换过地址,稍加打听便寻到了正确的地点。不过二人毕竟是首次登门,又“有求于人”,还是在街市上打包了些瞧着不错的吃食,才大包小包地往范府行去。
范府位在城西,是一处瞧着颇为体面的宅子。门房当值的是个肤色偏黑的年轻小伙儿。许是早得嘱咐,一听二人报上来意,他便笑着将人往里头放,让一名仆役将人领到了一处花厅暂坐。
厅里早备茶水。杨言辉有些好奇地替彼此各倒了一杯,却在嗅到茶水气味后兴致缺缺地搁到了一边。柳行雁难得见他这个样子,提杯啜了口,正是昨夜熟悉的滋味──苦丁茶,还比食肆里供的要浓上许多。
虽知少年怕苦挑嘴的作派只有五分真,他却莫名有些脑热,不仅将自己杯中的茶水一气喝尽,还将对方杯里的倒了大半过来。杨言辉不意他有此举动,耳廓微微红了红,却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一道脚步声便已由远而近、直直跨入了厅中。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此间主家、本名“范磊”的老范。
“哈哈,刚刚才想着是否该登门拜访,就听说两位过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
范磊的爽朗好客比起昨夜只多不少,也不让两人起立见礼,直接在对面拉了张椅子坐了。他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见两人杯中一少一满,也没多想就帮着往少的那杯再添了茶水。
对座的两人诡异地沉默了下。
范磊是个会看脸色的,见状也是一怔。当下看了看杯又看了看人,问:“怎么了?”
杨言辉露出了一个半是尴尬半是无奈的苦笑:
“说来丢人……我想着倒点茶水润润喉,倒出来了才发现是苦丁茶。我喝不惯这个,柳大哥想着浪费不好,一杯喝完后又从我这儿分了大半过去,不想……”
“原来如此──欸、一点茶水说什么浪费不浪费?搁着就好、搁着就好,没事。”
范磊笑着摆摆手示意两人无须介怀,还没忘召来下人、替杨言辉另备了壶不是苦丁的茶。几人趁着空档简短寒暄了番;待新茶送上,看少年松了口气地捧杯啜了一口,他才口风一转、问:
“小杨,昨夜听你提起,此至怀化,是为祭拜先人而来?”
“嗯。”
杨言辉点点头,一脸没心机地倒了“老底”:“家里人说我年纪不小,也该出门游历一番、好生长长见识了。因巫州与我一位远房姑姑、姑父有些因缘,当年也是在此地出的事,祖父便让我游历途中顺道来祭拜一番,也算全了两房的情谊。”
听他这么说,范磊脸色微变,神情也稍稍添了几许凝重:
“容我确认一下……你那位姑姑莫不是姓杨?”
“自然。”少年露出了个“你没搞错吧”的表情,“远房姑姑也是姑姑;我姓杨,那位姑姑当然也姓杨。”
“那你姑父呢?”范磊又问。
杨言辉这回倒是迟疑了片刻──一旁看着的柳行雁莫名有些佩服──才道:
“像是姓颜的样子,我没记错的话……祖父说姑父生前还是此地父母官,在任期间做了不少惠及百姓的好事。若不是回乡途中出了意外,如今朝中必有他一席之地。”
“……是啊。”
确认他来意的范磊不由一叹,面上并不掩饰地露出了几分哀容:
“颜大人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官。他治理巫州期间,让汉家百姓与本地土族的关系缓和许多,还出了不少主意帮土族增加营生。若非颜大人善政,我也没可能和苗家寨子打好关系,做起买卖山货的生意。”
“老哥对姑父的事似乎十分了解?祖父说有当地人替姑姑、姑父立了衣冠冢,这才让我钱来拜祭。我正愁不知何处寻呢!”
“这倒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了。”
范磊不疑有他,苦笑道:“毕竟是十三、四年前的事儿了,若冒然向人问起,年轻人不知道这些,年长的又有些避忌,恐怕还找不到路……也亏得是遇上了我。”
“就有劳老哥了。”
知道这就是“老范”答应了的意思,杨言辉连忙拱手应谢,并问:“不知老哥何时方便呢?”
“唔、明天便是颜大人伉俪的祭辰,你若不急,便等明日吧。明日卯时半,西门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