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摔进被褥里,口鼻陷入软软的布料。
呼吸之间尽是温热的二氧化碳,这让他有些头晕,想来多半是气的。
李柬是个直男,当然,在没遇到这人之前,斯剑自己也是。
他还记得高中入学伊始,自己翘脚听着每周一节的心理辅导课时,年轻的女老师站在讲台上总结,“在我们心理学中,同性恋和异性恋一样,是非常正常的一种现象。但双性恋就不是这样说了,双性恋属于变态心理学的范畴。”
彼时斯剑叼着一根圆珠笔,牙齿咬合就翘起了笔尖,他踢了同桌的凳子脚,吊儿郎当,“这莫名其妙的课上来有什么用?”
他以为这些东西永远也和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
但世界的运行也许的确遵循着墨菲定律,越是笃定不会发生的事,越是有可能结结实实砸在自己头上,斯剑很快就被打脸了。
在他呼噜呼噜端着碗,喝掉长寿面的最后一口汤,标志着自己正式进入了十五岁的这一天,门外嘈杂喧哗,间或传来金属碰撞的噪音。
斯剑摁灭了电视,趿拉着拖鞋开门往外瞧了眼,并不知道几步之遥那个沉稳宽阔的背影,即将掺和着融入自己的生命里。
李柬那年二十七,带着自己瘦削矮小的母亲,从此搬进了斯剑家的对门。
老旧的家属院住户不多,每栋楼都只有6层,所以没有安装电梯,妈妈张晓莹一反常态的热情直爽,推着他去给邻居送点小东西,她笑yinyin地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好好相处,彼此有个照应。”
斯剑抱着一篮子鸡蛋敲着李柬家的大门时还有些纳闷,他不明白怎么妈妈看起来这样高兴。
直到门扇在眼前打开,露出烟熏火燎的厨房里一道佝偻的背影,一声招呼清晰地传出来,“妈!你忙着,我来开门!”
他突然隐约的明白过来,远嫁他乡的母亲,除了父亲一家,从来也没个多么体己的伴儿,大概是有些寂寞的。
于是斯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不是自我介绍,“阿姨刚搬过来,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去找我妈妈,她每天都在家。”
李柬一愣,把门推地更开了些,“你是……”
“哦,我住对门。”斯剑眨眨眼,回过神来,指指自家的方向,又抬了抬手里的竹篓,“给你们送点儿东西。”
李柬微微躬身,毫不推辞,从他手里接过东西,抵着门扇让开了道路,嘴角弧度弯的很有些温柔,“谢谢你。方便的话,过来一起吃顿饭吧,叫上叔叔阿姨一起。”
于是“鸡蛋外交”换来了一桌简朴实在的搬家宴,独生子斯剑从那天起,好像多了一位大哥。
张晓莹有时择着菜跟李柬妈妈扯闲话,总会说,“你们李柬本事大,管得了我家这个。你是没见,这小子在家脾气可大了去了!”
斯剑本不喜欢听妈妈这样编排自己,可某次正巧与李柬一同上楼,李柬闻言拍了拍他的脑袋,嘴角噙笑说句“是么?”,他就软了态度,不满和别扭全都飞的不见踪影。
他晃一晃脑袋,头发蹭着李柬的手心,并没有察觉自己对李柬言听计从的原因。
其实张晓莹没说错,斯剑叛逆期的时候的确是不服管教,上了很好的高中,却打入学起就心浮气躁的不愿踏实学习,因此成绩一落千丈,就更加觉得做题委屈。
他顺风顺水长到那样的年纪,从来不曾受过挫折,只好用不在乎来伪装自己,好像散漫随意就能改变事实。
陷在恶性循坏里无法自拔的时候他看见席慕蓉一句诗,觉得好像是自己写的日记——坐在课桌前望着窗外,觉得不论做什么,都比读书有趣。
斯剑那时钻了牛角尖,学不进去的课上藏着个小小的MP4,收在笔袋里看电影,靠着想象自我安慰,向往着学习以外的世界,渴望着校园之外的江湖。
好在他只是有些莽,但表面看起来还称得上听话,空怀一颗想要浪迹江湖,搏打拼杀的贼心,却没有结拜大哥,混迹帮派的贼胆,只能做做Jing神上的陈浩南。
遇到李柬之前,他唯一认可的男人是学校的涛哥。
涛哥的校服外套里总是穿着一身纯黑的T恤,每天上学骑一辆粗犷极简的烤漆挂牌摩托,每每点火起步就好似引擎里炸响了一管雷,即使保卫科嚣张的吴大爷堵在门口,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逞几句口舌。
彼时斯剑还穿着蓝白相间的面口袋,内里是同款涤纶短袖衫,夏天站在太阳底下,能闷出满头满脸的汗,他每天上学都骑着明黄色的折叠小自行车,逢上下雨天总溅得自己一身泥,哼哧哼哧登到学校,若是忘了进校门要下车,就跟吴大爷针尖对麦芒吼上那么几句。
他觉得涛哥是个狠角色,只是到底有些骨气不愿做舔狗,是以直到涛哥被开进学校的警车带走,彻底消失在学生的视野,也没人知道斯剑曾经如此仰慕一个“恐怖分子”。
除了李柬。
斯剑人生最没出息的时候,就是涛哥丧眉搭眼被警察拷走的这一天,他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