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细细卷合起来。
叶绍卿踱步到他身边,低头一看,墨意浅淡,行笔恣意,正是张卓然的丹青妙笔。再看那一地还未收的,也八成是同一人的画作。
张卓然的山水往往格局开阔,视野宽广,视之叫人颇有些荡气回肠的豪迈,一如此人胸襟辽阔,眼无俗物。偏偏他落笔疏淡,线简意赅,水墨皴染后略施淡彩,时而大段留白只着松面而已,便也映出他乖觉恣意,恃才放旷,不与时移之独立。
沈寄望常央张卓然作画与他,叶绍卿是很清楚的。但此次观这堂中画作,叶绍卿总觉与张卓然平日作风隐有不同。叶绍卿一幅幅看罢,才醒悟过来何处不同。
张卓然予沈寄望的图,格局小了。
寻常浮云不与山齐,烟笼排翠,水石清寒的物象在沈寄望这些画中倒不常见,竟多了修竹垂杨,兰桡桂桨,偶尔一抹嫣红细摩,方有些明媚情趣在其中。
叶绍卿蹙眉再一寻味,继而摇头叹笑。
便也是了,再如何高阔不羁之人,生了红尘恋慕之情,笔下之物,格局是再大不起来的。因为绕指柔情圈囿了那颗心,墨迹里融了缱绻蜜意,钟情钟情,眼中只有一人,不慕险峰高台,唯愿小池桃绯。
即便是张卓然,也逃不过情之一字。
叶绍卿看着沈寄望干脆一屁股坐在那台阶上,将卷幅置于膝上摆弄,不由哂笑,这一人虽不言语,但也端是坦荡了,但这另一人,不知懵懂几何呢。
沈寄望弄完手里头的那幅,倒是不再监工了,又捧住脑袋呆呆望那园子里的青萝,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长日如年啊!”
叶绍卿哈哈笑出声,“不就是老爷子不许你在京中随意走动吗,倒像是蒙了天大冤屈似的。”
“我这是被禁足!”沈寄望气鼓鼓地转头瞪他。
“我这不是看你来了,你不想见我?”叶绍卿故意挑起眉毛,掀袍在他身边坐下,“你不想见我还想见谁?”
“我……”沈寄望噎了一阵,撇下嘴角,又是重重叹了口气。
叶绍卿见他眉间压着愁云,也是心疼,不再逗弄他,试探问道,“你可是不中意灵昌公主?”
沈寄望张开嘴正要答话,仿佛醒转不妥,踌躇道,“我哪里敢谈中意不中意,我只是……还不想娶妻。”
“你无心入朝,如今娶了灵昌,便正好谋个闲赋虚职,一世安乐,也算了了老尚书一桩心愿,”叶绍卿转着手中折扇,淡声开解,“你已行了冠礼,便也长大了,万事不能凭小孩心性了。”
沈寄望看向叶绍卿,竟觉他陡增陌生,那番压了许久的朦胧心思涌上喉头,却不知如何明说,委屈得红了眼眶,“绍卿哥,我不是……你与陛下说说……”
“圣旨已下,我又如何说得。”叶绍卿最后将扇别入腰间,低声喟叹。
他自然是说过的,只是灵昌一见倾心,那边沈寄望又是不明因果,还与公主欢谈了一日,分明一桩好姻缘,叫他有心无力,无从下手。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沈寄望像是恼了,小声地牢sao了一句。
叶绍卿朝他脑袋一点,“仔细你的嘴皮,”他将沈寄望拉近来,“你与你绍卿哥说,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沈寄望面上登时就飞起了红晕,慌忙撇开视线去,叶绍卿笑着朝同一边移过去身子,仍旧牢牢捉住他的视线。
沈寄望正要讲话,阿柒从院外小跑进来,附到叶绍卿耳边通报。
叶绍卿站起来,拍拍沈寄望肩膀,“你且安心,哥哥几日后再来看你。”
“绍卿哥……”
“有个急性子霸了我的会客堂要见我,我可不敢怠慢。”叶绍卿冲沈寄望挤挤眼睛,“你只便记住,我站你这头。”
叶绍卿入得府中,便见一人负手立在院内,盯着石壁上的浮雕静默不语。他面上冷淡,眉间蓄着隐隐怒气,正是张卓然。
“卓然。”叶绍卿早已明晰他此访为何,不慌不忙地出声唤他。
张卓然闻声转头,即刻提步朝他迎面走来。他这么一动,叶绍卿便也看见他身后堂中,一人同时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竟然是宋景仪。
白袍墨衫,玉冠鸦发。他看着叶绍卿,竟然如同那日庆功宴上初见一般,淡笑着行了个礼。
就好似这数月的牵扯纠葛,只是叶绍卿臆想的虚境,丁点儿痕迹都没落下。
叶绍卿见他这一笑一揖,都要疑心这宋景仪不是大病初愈,而是失了记忆。
叶绍卿盯着宋景仪发愣之时,张卓然已经立到他跟前,兴师问罪,“为何不劝?”
叶绍卿才看向他,张卓然身量颀长,叶绍卿退了一步才好说话,“我……”他心绪已乱,一时辩解不及,只是咬了牙,压低声音反问,“你与他同来是何意?”
张卓然面上岿然不动,只是冷冷盯他。
叶绍卿无法,叹了口气,“陛下要沈家,也要你。”
张卓然眼眸微张,许久,竟是半嘲半怒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