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巨细,平静而寡淡地说与他听。他着的全黑的素净衣袍,眉目依旧清俊雅然,但掩不住眼里的憔悴萧瑟——德妃在宫女离开后便饮毒酒而去了。
叶临听完后沉默了许久许久。四皇子也陪着他一道沉默,两人各自盯着房间的某处,品味着这沉默中相同的苦涩。
最后,叶临说,“我的‘小蛮腰’呢?”
四皇子静静看他半晌,扯出笑容来,“本宫仔细收着呢,让阿柒给你拿过来?”
“阿柒?”
“她说,从今往后就用这名了。”
叶临盯着自己惨白的指尖,淡淡笑道,“名我起了,人我也要了可好?”
“……都依你。”四皇子答道,他停顿了一会,复又开口道,“阿临,宋……宋灵蕴,父皇想将他流放军中,你意下如何?”
“……陛下竟还要询问我的意思?”
宋灵蕴背受一箭,侥幸未重要害,留下了一条性命。
安王妃宋嫄,宋简胞妹,自缢房中,宋家满门诛杀,近族牵连流放,而宋家这个最小的儿子,皇帝念在他与四皇子和叶临同窗情谊,对反叛之事并不知情,末了还舍命为叶临挡了一箭,便想饶他一命。
宋灵蕴并非出自嫡房,甚至不是妾生,是宋简在外不知与那个女子风流一夜所生。宋简当年将宋灵蕴抱回来交由正室抚养,虽出身上不了台面,但宋简意外对这个儿子青眼有加,待遇爱护都与嫡子无异,是以外人都快忘记宋灵蕴是个私生子。然而到底是有人计较的,那日,宋敏根本是不顾宋灵蕴死活的。叶临想起昏迷前宋灵蕴那张脸孔,心中泛起点酸涩,但想到这杀父废身之仇,叶临又觉得胸口憋屈得难受。
然而皇帝已有心慈之意,说是来询问他,他又如何能说个不字?
于是叶临冷淡笑笑,“就按陛下的意思吧。”
四皇子嗯了一声,凑近来,将被子给他往上提了提,忽然轻不可闻道,“你可算是醒了,不然我可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叶临听他用了“我”自称,一怔,抬眼看他。
四皇子眼里多了一种陌生的冷硬和决然,“我意凌顶俯瞰,你可愿一路相伴?”
半晌,叶临嗤笑,伸手捂到自己胸口箭伤处,“我答得还不够明白?”
四皇子抓住他的手拉下来,重新塞回被子里,摇摇头,轻浅笑道,“我明白的。”
叶绍卿至今都记得他指尖的温暖。他清楚地记得他最后那个温和柔软的笑容,让他心中再无别的念想。
叶绍卿躺在窗上,刚喝的药的苦味还一阵阵回泛上来。
所以他还是记得,一分一毫,清楚地记得。
他从未想过此生还能再见到宋灵蕴,以致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和释然了。
叶绍卿的记性特别好,他喝酒可以醉得人事不知,但从不断片。
所以叶绍卿也记得昨晚从翊林阁到叶府之间发生的所有事。
宋灵蕴怎么能!
叶绍卿从床上坐起来,狠狠地捶了一记床板。
第六章 冷香
天气晴好,院里的山茶花骨朵都微绽了,瑞香开得已很盛,朱白相间的花团密密地点缀着。
叶绍卿在院中布了桌椅,就着这满院早春的旖旎风光,抽了骨似的软在椅子里翻画本。
“阿柒,茶。”
叶绍卿手也懒得去够,伸到旁边张张手指。
温热的茶盏递到他手中,他送到嘴边呷了一口,挑眉,又呷了一口,才道,“新的珠兰何时到的?”
“方才。”回答他的是温润带笑的男声。
叶绍卿一震,立刻转过头来。
皇帝坐在他边上,正放下水壶。
叶绍卿坐起来要行礼,皇帝摆摆手,“今日我只是故友来访。”
叶绍卿听得他这样说,坐回去把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举到皇帝跟前,不动了。
皇帝愣了愣,笑着摇头,执起壶又给他倒了一杯。
叶绍卿这才笑嘻嘻地缩回手去。
“身上可好点了?”皇帝打量了一番他的脸色,问道。
“无碍了。”叶绍卿吃着茶,也是在看皇帝。
他一身白衫青袍,额上系着同色镶珠抹额,眉目温和,气质高华。
“怎的,”皇帝察觉他的目光,“跟看个生人似的。”
“许久不曾见你换下龙袍,稀奇,多看几眼。”叶绍卿撑住下巴。
皇帝微笑,看向远处,“可还记得你拉我溜出宫去,买了好些个泥人,非要藏在衣服里带回去,最后都碎了。”他喝了口茶,“也不知这秦淮河边现今是什么模样了。”
“还是那么样的热闹,”叶绍卿回道,“只是那定芳楼的姑娘一茬赛一茬的漂亮,若再来拉你,你脸定要越发红了。”
两人共叙了些许年少时光,都小声笑起来,似乎还是像当年一样,叶绍卿跳起来说“待我换件好看的袍子”,他们就要到街上戏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