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之地,历经多年战乱洗礼,在室男儿多为充丁配发,剩余者皆为老弱妇孺。哀者,恨者,不过秦之一字。
枯黄的田垄泛着无数条干涸的裂纹,萧索、绝望、毫无生机。
此村庄地处邯郸城郊外数里,和周围所有的乡村都没什么两样,只留了几个走不动的老人,坐在完全枯死的禾苗田中,尽情地抒发唯一的、仅剩的情绪。
“老夫家中有四子,有三子死于秦国狗贼之手,最小的幺儿也在两年前死于一场风寒,可怜我七十有二,居然要孤苦一人,这都要怪那些秦狗!”
“若非那些秦兵,我们聂家村的壮丁怎会几乎死绝?留下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田地也无人耕种,早晚也是等死。”
正当他们还能说着这些无人再听的话语时,不远处竟传来两声震裂地表的马蹄声。
“咦?居然会有外人来我们村?……那个,好像是赵大妈家里以前那个孩子?老聂别睡了,你快看看!”
本来昏沉欲睡的聂老头被猛地晃醒,浑浊的双目也睁了一条细缝,朝着蹄声望去,两道黑白身影急奔如电,扬起身后阵阵漫天的沙土。只见其中一记素衣,轻喝了马儿一声,转身便下马朝他们所在的田野中驰来,旁边的玄衣少年也追随其人。
“聂大叔,失礼了!”
料想不到的清爽嗓音透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有如初夏清风过后的阵阵竹响,一洗心头的秽气。
“真的是小白蛋!快!快去叫赵大妈!”
几个老者久未见到生人,尤其是年轻人,纷纷围绕着聂凌霄和卫长生不停地张望着。
“小白蛋,你自幼生的白,故而都这么叫你,居然现在长这么大了。唉!可怜你那聂三哥,早几年入伍后就再也没消息了,估计也死了吧。”左边的聂老太扶着拐杖,说着便忍不住抹起了泪。
卫长生在一旁觑着被揭了丑的聂凌霄,心想着待会儿肯定要好好嘲弄对方一番,看师哥现在这副样子,再想到“小白蛋”这个小名,以后调教时肯定又多了不少趣味。
“聂三哥,他也不在了吗?这人是我师弟,比我早生数月,他、没有名字!”听到一旁卫长生的窃笑声,聂凌霄突觉有些莫名脸热。
看着闻言不禁有些疑惑的数人,卫长生轻咳了一声,正声道:“在下卫长生,是小白蛋的师弟。”
几位老人虽耳不聪目不明,但总觉得二人之间有些许不同,再想到聂凌霄的身份,心下怕是已猜到了几分。
随着一阵阵的人群嘈杂声,村上十几个互相照顾的孤寡老者都跑来凑这份难得的热闹。
卫长生端坐于一方破败的竹席之中,周围十数双眼睛都汇聚于他身,饶是如此,他也毫不在意,依然悠闲地喝着土碗中略带几分浑浊的凉水,入口还带着几分浓重的土腥气,该是从地下抽取出的山井水。狗奴自幼便是生长在这种地方吗?
“早些年,聂家村是四方八面来客的中转之地,人流不歇,马鸣鼎沸。直到后来连年的战乱,男丁都被征召而去,女儿们受不了苦日子,走得走,散的散。数年前又突发一场罕见的瘟疫,之后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赵大妈已数年不见聂凌霄,颇为不舍地将其搂在怀中仔细打量着,亲了又亲,她没有多余的亲人,小白蛋于她有如亲生一般。
托聂凌霄的福,今日的宴席倒是颇为温情脉脉,吃的虽无山珍海味,但多的是人情冷暖。卫长生偷藏的那两坛子燕烧云也被聂凌霄刨出,于席间与众人分吃个干净。
“世间还从未有薄夫妻而厚朋友者,师哥今日对我多少有些不厚道了!”那燕烧云在燕国蓟都虽是常见的高纯烈酒,但经过商人重重倒卖、翻山越岭,到达云梦泽时,价值已翻了十数倍不止,卫长生花了数十金才购得几坛,还被聂凌霄给弄走了。
聂凌霄在席间被硬灌了好几杯,头脑已有些不清楚,全身上下烧满了不同寻常的红意,他的体质稍一见酒便会上脸,这副chao红扑面的模样落在卫长生眼里真是有说不出的可爱。
这几日他俩总顾着赶路,还不曾有机会好好亲近一番。
“唔……长生,为何会有两个你?”
燕烧云的后劲猛烈,入喉只觉甘甜爽滑,而醉意上涌之后,劲头直烧饮酒之人的四肢百会,故而名为“燕烧云”。
止不住的酒意让聂凌霄只想倒在师弟怀中慢慢睡去,可他想寻那人时,又总是寻不到。
“小白蛋,我在这儿!”
方才卫长生已替自己和狗奴擦洗了身子,山村荒野之中毕竟比不上云梦泽的自在惬意,堪堪用冷水洗了两遍即可。
卫长生褪去了白日那副冷漠的外壳,轻笑地看着正迷路不知方向的聂凌霄,他每次笑起来时,右侧的小虎牙都会微微露出,两颊上的软rou尚未完全消减,但已初具了青年的几分成熟模样。
他向来很少会笑,大多数时候也只在私底下对着狗奴才会多几分笑容。
“我要里……不对,是里要我……”
聂凌霄大着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