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立时蹙起了眉,眸中凝起寒霜当头落在她身上,?“让开!”
婢女交叠在身前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些,随即再躬身下去一些,到底未有退让,?“主子想请太傅移步一叙,请太傅大人务必赏脸。”
封鞅并不理会面前的人,抬眼朝前方宫墙尽头看了眼,波澜不惊的语气,?“自己听,下一批巡逻的禁军百步之内就会从那边转过来,你若不想死在这儿,现在就回去告诉你主子,既来之则安之,别再甘之如饴地当别人手中的棋子。”
他就那么站在那,青天白日下朗朗清举,并不需要动,也不需要绕过去,若她自己不走,只待巡逻的禁军过来,这么个偷穿宦官衣服的宫女,能寻的罪名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只要他一句话,便有千百个说辞能将她就地正法,都用不着过掖庭待审。
这人面上永远是与世无争的淡泊,口中却是咄咄逼人的锋利,半点虚招没有,一击即中,直刺要害。这样的人可不会跟你开玩笑。
夹道两壁的回音效果甚佳,从这边能清晰地听见那头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落在婢女耳朵里便是一道无形的催命符。
人在生死面前没有真正能镇定如山的,但事没办成总归也不行,她忽地屈膝跪倒,话说得很快,“主子说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敢劳烦太傅,只要太傅今日应允一事,往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您自此都可安心做大赢朝的驸马,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她双手抵在额上深深扣下头去,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意味。
“请太傅三思。”
这就是上过贼船后染的一身腥,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被拿出来换汤不换药的作为威胁的筹码,百试不爽。本以为除掉邹衍就可高枕无忧,现在瞧着竟还不能够,要是不彻底断绝了她们的念头,后患无穷。
封鞅挑了挑眉,垂眸瞥了眼地上的婢女,没立刻开口,只静静看着她在愈加清晰的脚步声中终于忍不住动了动腿,才淡声问:“何事?”
婢女如蒙大赦,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仍躬着身侧过去朝一旁的小道比了比手,“奴婢终究身份卑微,此事,主子想亲自与您详谈,太傅大人这边请。”
沿着那条小道往前走百十步就拐弯,人影闪进宫墙里时那头的禁军也正路过这岔道口,堪堪错开来。
宫里真正人多的地方是后宫,其他的地方大多数时间都是空旷而寂静的,这会子大冬天也冷,寻常除了差事上的必要走动,宫墙底下很少能见着人。
那婢女显然也是早有准备,走走停停一路皆十分小心谨慎,约莫半柱香时间,终于在保和殿门前停了步子。
地方倒选的隐秘,这地方早前儿失过一回火,起火的原因很有些天意似得的诡谲。
雷雨夜里一道惊雷劈在房顶上,火势摧枯拉朽就起来了,那么大的雨都没见半点效用,等第二天消停下来一看,连带救火的禁军一起算,果然折进去不少人。
后来工部倒是很快奉旨将其重建好,但一场火不仅把这儿的人气儿给烧没了,还烧出一大把的冤魂,自那之后,每逢夜里殿里总传出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连巡逻的禁军都心照不宣的绕道走,是以,愈发没人往这处来了。
骞瑜一个怀了孩子的,也真道是不嫌晦气!
封鞅其实还挺嫌弃这地方的,他是个不信鬼神的人,但合懿现在不还有身孕么,他在这儿进出一来回,回家再把晦气带给她可就不好了,想着待会儿回府中还是得先沐浴更衣再去见她才行。
这头正想着,那边婢女已推开门朝里比手请他进去,等他抬脚迈进去,身后木门轻轻一阖,婢女便就藏身在外面某处放风。
屋里四处门窗皆紧闭,光线照不进来便显得尤其昏暗,只左边偏殿正中位置的一张圆桌上点了盏烛火,影影绰绰地照着桌边端坐的骞瑜,瞧着像个熄灭了的美人灯笼,没有半点人情冷暖。
“过来坐吧,太傅大人。”她侧过脸来朝这边笑了笑,抬手一指对面的椅子,“你我也算旧识,但自从我进宫到如今还没能和你坐下来一起叙叙旧呢,今儿也不容易,可惜这地方太简陋,连杯茶水都招待不了你,还请见谅。”
封鞅没应声儿,走过去的动作很有几分闲庭信步的意味,对着这么个还没有合懿大的姑娘家,没必要拿出对邹衍时的严阵以待,劳心费神不值得。
他在椅子里坐定,挥了挥膝襕上的皱褶,曼声问,“后宫里到处都是裴嘉时的眼睛,你怎么过来的?”
那人能把消沉了大半年的悬案重新翻出来,自有他的本事,但再怎么手眼通天也总有缺漏的地方。
骞瑜不以为意,“银钱和刀剑放一起,大约没有办不成的事。”
她说着又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倒是也不对,就像对着你,这两样似乎就不起作用……对了,还没恭喜你将为人父,今日没带趁手的贺礼,往后有机会再补上吧。”
“往后?”封鞅很有兴致地仔细呷磨了下这两个字,却说不必,“你既然有事邀我前来,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拐弯抹角地太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