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叫声幽然而空远。
行走大半天,柳芝娴疲累不堪,跌坐在鹅卵石浅滩,久久说不出话。
康昭从登山包掏出水杯递给她。
为尽可能减轻重量,柳芝娴只带一个水杯。
喝几口后,她递回给康昭。
康昭此次上山,什么也没带,柳芝娴不敢想象他枯坐多久。
四周一片属于深山的寂然,男人喉结滚动的声响清晰而微妙。
康昭再开口时,声音终于不再那般干燥。
康昭开始讲述当年故事。
当他变成讲述者,自己也不知不觉撇清关系,当成别人的故事,主角是“有个女人”和“那个小孩”。
并且下意识减少细节,只择取关键点。
康昭霎时顿悟,人都存在趋利避害心理,那些给他讲故事的人,或许也像自己这样,想遗忘伤痛,想将故事完整地抛在身后,让它成为翻页的历史。
不久后,熟悉的声音倦怠下来,四周动物原始的鸣响再度占据主场。
随手揪来的小草已揉出汁ye,柳芝娴丢弃一旁。
“你怕自己变成那个人,对吗?”
康昭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康昭始终没提“生父”一词,那个人哪怕符合生物学上的意义,他也永远不配做一个父亲,甚至不配为人。
鹅卵石光滑而温凉,柳芝娴脱开登山鞋和袜子,赤脚享受天然的足底按摩。
她背对着他,衣服一件件落在鞋子边,通身肌肤莹白如雪,曲线起伏如山峦剪影。
她像森林中任何一种动物,与生俱来不着片缕,赤条@条沉进湖水中。
康昭豁然抬头,眸光一凝。
“你会游泳么?”
柳芝娴没说话,回头望他一眼,平静的眼光总似藏着浅浅笑意。
“身上脏了在湖里洗一洗就能干净。”
康昭沉默盯着她好一会,像怕她突然失足。
他起身重复柳芝娴刚才的动作,衣服堆在她的旁边。
男人颀长而挺拔,一身肌rou得当,不夸张也不羸弱,肚脐分出黄金比例的身材,迈步时腿部绷出紧实而流畅的曲线,无论怎样看都是一具深得上天眷顾的躯体。
康昭慢慢接近她背后,扶着两边肩膀,将她缓缓转过来。
湖水没到柳芝娴的腰际,康昭那边还没完全盖住人鱼线。
康昭又挑起她的下巴,从认识开始,他就很喜欢挑弄她下巴,迫使她对视。
柳芝娴那时候总是躲开,怕被他洞穿心事。
“对不起。”
康昭又说一遍。
柳芝娴没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康昭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当他说“对不起”时,他还是她的男朋友,大家的森林警察;当他回想往事,他变成一头连自己也不认识的怪兽,厌弃自我。
她舍不得再问为什么道歉,她不喜欢听到那两个字,不愿意旧事重提伤害彼此。
她用亲吻告知她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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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昭盖在柳芝娴身上,她拥抱着他,不分彼此。
柳芝娴以前捕捉到康昭的一处软肋,觉得自己有机可乘,现下只剩下难过。
纵使软肋让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完美假人,但她还是不希望这样无能为力的东西。
柳芝娴声音疲累低哑,却温柔有力,如湖水浅漾,如松林婆娑,“你知道么,一颗种子在哪里生根发芽,是风造就的偶然,但它能长成参天大树,是土地和风雨阳光成就的必然。
“你不一样,很不一样。康昭,你记着,你是我柳芝娴认可的男人,是一名优秀的森林警察,你永远是森林警察和儿科医生的儿子。”
康昭想起父亲康树洋同样的训导,想起母亲孔玫温柔的抚慰。
温柔的拥抱融化康昭,他像新长出来一副盔甲,柔韧而有力量。
康昭翻过来,和柳芝娴并排仰躺在鹅卵石上,互相依偎拥抱。
顶头星河辽阔,俯瞰苍生;林木葱茏,蕴藏百兽;湖水澹澹,映照万物。
此时此刻,柳芝娴和康昭远离工业化污染,与日常生活割裂开来,他们即是彼此的全世界,而在广袤原始的森林面前,却只如沧海一粟。
时间仿佛不再流逝,烦恼似星河渺远。
柳芝娴和康昭同时感觉到死亡与永生,但却一点也不觉得错乱与惧怕。
这一瞬,康昭只有一身被涤荡干净的清透。
第58章?
成年人任性一天的后果便是工作堆积如山。
柳芝娴和康昭次日便下山,各自返回岗位,恢复之前每日有一搭没一搭微信联系。
两个人重拾理智,谁也没再提山上发生过的龃龉,用成年人的方式淡忘伤害。
端午过后,康昭才得闲。
大切诺基开来苗圃外,康昭按柳芝娴吩咐进苗圃里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