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低着头,眼皮一如既往半垂着,长睫毛忽闪忽闪、半遮着他乌黑的瞳孔。
“老师。”
“啊——”
安然的嗫嚅被沈默平稳地打断。她想自己兴许也是没有什么逞强的必要了,大不了把话头一交,剩下的随他去吧。
“行,你,你先说?”
沈默却没有立马开口,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注视了安然三秒之久,安然忍不住想撇开视线的瞬间,他这才挠了挠头,打破沉默。
“老师。其实我……我是个怪物。”
“哦,不对。您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七】
刚刚出生后被检测为双性人,沈默注定无法和其他人过上完全一样的平凡生活。
异于常人的身体结构导致沈默被父母用异样的眼光看了十几年,特别小的时候还偷听见他们说想把他扔了……
沈默长大一点之后,他们依然类似回避一般的态度对待他,温柔底下藏着有意无意的疏离。当然沈默从没想过怪他们什么。他们已经在尽全力给自己最好的爱了,没有选择放弃自己,已经尽到了父母的责任,这不是反话。
一直以来的自暴自弃、一身宛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伪装,无非是因为他给自己系了个心结然后把自己缠了进去。身体上的异样让他永远都深陷缺乏安全感的隐隐约约的恐惧中——哦,说是恐惧有些草率了,若说青春期对自己的身体有了最初的认识时姑且还算是恐惧,等到长大一些开始有意无意地“探索”身体之时,恐惧似乎又变成了另一种情感。
介乎“好奇”与“渴望”之间。
第一次自读是在十五岁,照着网上搜来的“教程”,他没有和第二个人说。一只手伸进腿间那本不应存在的穴,另一只手套弄照顾着前面的欲望。
阳器一瞬的胀痛与释放、交织着小穴持续不断的高潮,一齐将他尚且稚嫩的身体推上雨下惊涛的巅峰。自那回初体验之后,一切便一发不可收拾。
射了一手的瞬间沈默哭了。他知道他已经打开了一扇禁忌的门,从此再没有后路。
往后的每一次用手指把自己插到射精,他无力地歪倒在床上,很清晰地明白,心底的空虚感远不止射精后的空白期。还有孤独。
他太想有个人陪着他。可惜他有多渴望陪伴,就有多愿意全世界都绕着他走。
是,他的确不想被嫌弃,但比起被嫌弃,他还是更不希望被当作某种珍稀动物看待。他能想象出有人因为想“探索”他的构造而接近他,然后又因为三分钟热度将他丢弃掉,如同对一间玩具失去了新鲜感又转而丢弃。
心是拧巴的,脾气自然而然就变古怪了。
他在十八岁那年终于绷断了最后一根心弦,大闹了一番之后终于休学了。然而父母还是锲而不舍给他找家教,想让他的生活回到正轨。他何尝不想,可一旦遇见父母之外的第三个人,他就像彻底坠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冰冷的海水灌满鼻腔,坚硬的海藻缠着他的喉咙直到他彻底窒息……
恐慌又心虚的小刺猬,一身尖刺吓跑了每一个试图接近他的人。
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呢?大概不会太久吧,再这样闹久一点,父母可能某一天就会放弃他。到时候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一个异类、一个怪物。
……
直到他遇见了安然。
她本是为他所抗拒的“外面那些人”中的一员,却成了他人生中第一个爱上的人——无可救药地。她的温柔,她的耐心,她的不厌其烦……也不知道是哪一点吸引了他。
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她并不是像父母那样,接近自己也不是抱着多么崇高的目的。她曾经是厌恶过自己的,他不傻,也见过太多人和最初的她目光太过相似……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的喜欢让仅有的一点理智也消失殆尽,以至于令他在一次难以自已的自渎中喊出了她的名字——那次仅有一墙之隔,她就在他隔壁的书房里。
但他没想到她会来找自己。就像他同样没想到自己会那么无措地挽留她,带着哭腔求她别走、别走……他还从来没在父母之外的第三个人面前哭过,也没有对自己的挽回抱任何期望。
未成想但她最终竟然选择留下来。
也是从那一回开始,对她的依赖感越来越强,是为了中和那些潮起潮落的欲望,但又像是被一种隐秘的期待驱使着。
或许那个人不是安然也没关系。只是碰巧是她,出现在了他生命中的那个瞬间、又给了他最需要的温暖,于是阴差阳错地,她就成了他生命中的主角。
也难怪,一开始只是悄然萌生的朦胧好感、说不清道不明,飘忽不定的,甚至随时都抱着放弃的念想。自从那次在后面他就越确定,他对她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
他已经想好了。
【八】
听完沈默的讲述,安然的脑袋已经近乎停止了运转。
以至于沈默渐渐明朗的声音说出最后一句话的瞬间,她滞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