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没说过之前那段惊天动地的话一般,婉儿平复下强烈跳动的心,提起另一个话题:“天后,婉儿方才看到彭城来的奏表,刘易从已经把其父刘审礼将军的尸骨迎回来了。”
天后却在这时微微动容,站起身背过去,像是在对着后面的画壁出神:“他客死吐蕃这么多年,作为将军也是含恨吧,现在回来,是该好好安葬了。”
“还有……李敬玄将军在吊唁刘将军后,也病逝了。”
世上最难说的就是缘分,刘审礼的事,婉儿是从头到尾有所了解的。刘审礼与李敬玄,两颗将星,却注定不能在活着的时候共事。两人只要同处一营便会有争吵声,刘审礼被俘,其实也是李敬玄迟迟不发兵所致,而李敬玄虽不承认,时也见其悔恨之心。究竟是对手还是相知,界限其实模糊。如今就像是在等候老友归来,不知二人在西方极乐,还会不会时常争执。
从这无雪的冬开始,朝上那些颇受重用的老臣退的退去的去了,那些见证了天后从才人走向天后之路的人,越来越少了,可天后始终是屹立不倒的,看着她依然挺拔的身姿,婉儿竟有些心疼,因为那冲天的威严下,有着旁人难以觉察的一丝孤独。
于是她大胆地开口唤了。
“天后……”
天后转过头来,看着婉儿写满眷恋的眼神,相顾无言。
☆、第三十六章
在阳光异常明媚的二月,婉儿第一次见到了嫡出的皇长孙李重照。天皇与天后一言不发地各自准备上朝,显立在一边也不说话,在他身边是诞下儿子仅一个月的太子妃韦香儿,她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恢复了以往的神色,并且亲自抱着重照,比起显的局促,竟显得从容不迫。从她的身上,已看不出任何出身寒门的小家子气,婉儿想,大概真有这么一种人,是天生就适应皇宫的吧?
今日的主角便是重照了,从他一出生,天皇就真像被冲了喜一般Jing神渐渐矍铄了起来。而天后,至少婉儿所见,从年前就有些憔悴了,这是少有的状态,当然也是因了少有的原因。天皇不知道,婉儿却知道,自己闭关才两个月,时局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年前各地就纷纷上书说经冬无雪,田地间新旧虫灾迭起,恐入春无收,又有并州、云州、岚州报突厥残部欲寇,柘州、松州、翼州言吐蕃积极备兵,内忧外患纠结在了一起,一触即发。
看着睡熟的重照,想着这些事,婉儿只觉得那襁褓上喜庆的红绫有些扎眼。突然想起咸亨三年的小光仁,那时弘还在,自己在贤的雍王府,光仁满月的时候,阖府上下的欢乐是发自内心的。只有贤,那天醉了酒,在宴会上一直盯着被破格赐了一隅的她。不过是十年前的事,如今想来确实恍如隔世,婉儿仿佛也明白了自己以前理解不了的贤的复杂目光。不知巴州的阳光是否也如长安般明媚,这令人喜又令人愁的明媚。
婉儿像往常一般随着天后去了朝堂,群臣的跪拜容易使人失去理智,你只要站在那台阶上,就要高他们一等,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常常使人忘记他们拜的不是上面的人,而是铸在那黄金宝座上的权力。
婉儿瞥向因为自己的儿子而第一次站在阶上的韦香儿,这也是她第一次踏入朝堂吧?她那炽热的眼神里好像有某种渴望,在群臣垂首的一瞬间就要喷薄而出,却又被狠狠地压回了心底。那种眼神是绝不一样的,婉儿想起自己第一次踏入朝堂的时候,除了常人都会有的紧张与激动,满心里只是对天后的崇敬与感激。
“自嫡长孙诞生以来,朕心甚悦,身亦见好,这是重照之功。为表嘉赏,朕决意立重照为皇太孙,依太子例,开府置官。”
听李治说完,天后微微皱眉,方才他一言不发,原来藏的是这件事。
“陛下不可!”吏部郎中王方庆立刻就站了出来,“臣闻晋、齐置过太孙,却从未有开府先例,况皇孙尚小,不宜早立,望陛下慎重啊!”
“先例先例!万事皆要有古可依才能满足你们的心意?此后若有帝王想立太孙却为先例所限,那就让他上溯到朕这里吧!”李治不高兴了,这帮臣子总是在该讲古礼的时候沉默,不该掣肘的时候出来找岔子。
“臣以为陛下之意可行。古来亦未闻有二圣临朝,本朝锐意开创而成盛世,如今民生富足,远迈秦汉,王郎中又何必再纠结什么古法呢?”裴炎及时出来,替天皇说了句话。
又是夹枪带棒的话,婉儿看向天后,每次天皇视朝时,她都沉默得可怕。
“陛下说得是,裴相公说得是,是臣迂腐了。”王方庆赶紧认错,小心地退回班中。
“这……”
看到刚升任吏部侍郎不久的魏玄同有意开口,天后立刻一个眼神抛了过去,魏玄同会意,垂首。
这围解得尴尬,二圣坐在上面更是尴尬。群臣都等着上面的人发话以跳过这个话题,以便进行正常的朝会,未料天皇揉了揉眉心站起来,扶着后面的屏风才勉强站稳:“此事容后再议吧,朕乏了,众卿也都散了吧。”不理会群臣的惊愕,李治被随行的御医搀了下去。
李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