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不可一日无君,萧平松驾崩后,萧衡烨自然接手了国务,只把登基大典推到停灵百日后再办。萧衡烨对萧平松的离世并无半点悲恸,只是这人活着的时候虽一直冷落着他,到底临死前给了他想要的东西,故而萧衡烨也投桃报李,给了他一个名不副实的好谥号,将人风光大葬。
自然,这风光大葬、百日停灵的日子里,也出现了一些叫人非议的声音,譬如……“自愿”随先帝而去的淑太妃。
萧衡焕听到消息赶来时,萧衡烨正独自一人静静跪在先帝灵前。萧衡焕走进去与他并肩跪下,双目并不侧视,只望着父亲的灵牌,沉默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他自然是想质问萧衡烨的,可话到嘴边,似乎亦早有答案。若认真算起来,母亲其实是死在自己手下——
那日萧平松的密探查到了亵裤之事,萧平松其实为此见过他。萧衡焕被萧平松质问了一句,便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可随即而来的选择却是两难:他自然可以将真相和盘托出,设法叫萧平松信了自己的清白,可那样一来,以萧平松平素并不喜爱萧衡烨的做派,只怕决不能再留着这个狼子野心的皇子,即便能饶了萧衡烨的性命,也不会再许他待在自己身边,而叫他离开自己,和要了萧衡烨的命也没什么区别;可若他想要将此事与萧衡烨撇清关系,就免不了在萧平松心底坐实了这喜爱yIn亵幼弟的罪名,原本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或许便也就此丢了。
他当初舍不得萧衡烨的命,就该想到这一日会自食恶果。
萧平松驾崩后的日子,萧衡焕其实是戒备着的。先帝逝世当日,他便派人在母妃身边守着,自己亦借着守灵之名守在宫中,怕的就是萧衡烨会借机对母妃不利。可萧衡烨只让母妃随一众妃嫔出宫出家,并未作更多安排,仿佛只要母亲从此伴着青灯古佛,了此余生,他便也能不再计较前尘往事。
谁能想到停灵一月过后,众人以为诸事皆已尘埃落定,母妃亦已落发出家,萧衡烨却往护国寺里送了一杯毒酒。
“先帝逝世,淑太妃悲痛欲绝,随先帝而去,那是她自己选的路。”到头来,却是萧衡烨先开了口,“朕不过是赐了她一杯酒,亦有言在先,她不想喝便罢了,朕不为难她。”
“你拿我的性命要挟于她,与逼着她自尽有何区别。”萧衡焕仍目不转睛,只对着空气冷冷道。
“先帝驾崩前,要我给你一世周全。朕应允了。”萧衡烨的话语里听不出一丝波澜,“她饮酒之前求朕,放你离去,戍守边疆,永不回京,朕亦允了。”
话及此处,萧衡焕才转过头来,道:“你允了?”
萧衡烨体内yIn蛊凶猛,当真没有Jing水喂食,纵为天子至尊,灵丹妙药无尽地用着,也未必能撑上几年。
“萧衡烨。”萧衡焕转过头,毫不避讳地叫出他名字来,“这么多年,我仍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淑太妃头七过后,你便收拾行装,往西北去罢。将军。”萧衡烨并不接他的话,只淡淡扔下一句,站起身来向堂外走去。
“萧衡烨。”萧衡焕亦起身,沉沉看着眼前略显单薄的身影,“你受得住么。”
“先帝灵前,说什么胡话。”萧衡烨脚步不停,走得头也不回。
萧衡焕却未去追。他今日为母妃扶了灵柩,心中痛悔交加,更恨自己未曾护好母妃。想到母妃是萧衡烨所害,平素纵对他有千般爱意,此刻也全被搁在一边,胸中只余一团怒气不知该撒向何处,憋闷得几乎要呛出血来。
淑太妃头七一过,萧衡焕果真承着当年定远将军的名号,昼夜不停赶赴边关。
萧衡烨自然没有去送行,萧衡焕走时,他正站在另一座碑前。
那是他母亲伊含真rou身所在之处。
八年多前,萧衡烨将母亲托付给世外高人,约定除非自己能够荣登大宝,否则便与母亲不再相见,以免母亲行踪暴露,惹来多余的灾祸。这八年来,萧衡烨始终都在盼着与母亲重聚,可他最终见到的,却是母亲的尸身。
然后他才知道,母亲伊含真出宫以后仍疯疯癫癫,高人带着她游历四方寻医问药,皆不能治她怪症。先帝驾崩后,高人本欲带她回宫,伊含真却不知为何,在一日清晨,自缢在了客栈房梁上。
“先皇后走前,或许有几分清明,我听她成日里念叨,‘死了,死了,竟真死了’,原以为是她又在胡言乱语,如今想来,大约是在说先帝。先皇后虽……病势沉沉,对先帝却是情深义重。”那高人叹道。
“没有什么先皇后了。”萧衡烨道。
这一座墓碑无名无姓,独自竖在悬崖旁,正好看尽万里江山无限风光。母亲这一生也算走过大江南北,心却仍被困在一座小小皇城之中,萧衡烨只盼着她死后能得自由。
萧衡焕说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他不回答,是不想答,亦是无法回答。他忍了八年,盼了八年,可八年来心中所愿终究落空,倾慕之人又另有所爱,便是母亲的仇,在谢风被贬为奴、淑妃服毒自尽过后,也是报无可报了。潜心想来,萧衡烨发觉余生之中竟再无可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