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身子大好啦?”周亭给乔铭和林禾鹊泡了大碗的茶,请他们到里屋的石炕上坐。
麦黄的茶水略有浑浊,茶叶采自几十里外的河谷,寨中家家户户常备,尤其适合早出晚归的壮劳力,大口饮下清心解渴。林禾鹊起初不习惯,总觉得有股难闻的土腥味,茶叶渣像屋外时不时扬起的沙尘般刮喉咙。这几天喝得多了,也品出一点古朴而单纯的香气,犹如这个遭难后复生的村寨。
周亭与林禾鹊在路上遇见的年轻女人们气质迥异,但也并非林禾鹊所想象中泼辣强硬的家主形象。她和入山采石的男人们一样额头上围了条边缘发黄的白汗巾,盘起的发髻上佩了几朵野花,焦黄的脸上笑纹与抬头纹深如刀刻,五官娴静,肩膀宽阔。她那沧桑的温柔,让林禾鹊油然而生几分亲近感。
周亭礼数周到,对他们客气得出乎林禾鹊意料,还几次交代二人在村中住下不必着急离开。互相叙了几句闲话,林禾鹊忍不住道出疑惑。
“实不相瞒,我总担心靠山总有吃不住的一日,周围像我们这样躲进来的村越来越多,早晚还是要出去谋生计的。有外人来我是很欢喜的,让孩子们见见世面,不必像我们生生世世圏在一处。小乔来了以后一刻没闲着,真是辛苦了。”
乔铭连忙道:“您客气了,我们身无长物,能报答一二已是大幸。”
林禾鹊道:“如今世道浇漓,桃花源处安稳度日,也未尝不是好事。”
周亭摇摇头,笑道:“谁能真的与世无争?我们吃穿一半都靠着外面,说不准哪天被卡了脖子,岂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儿?话说得难听点,但理是这么个理。且不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呢。”说着,周亭去灶台边取了两块小芝麻烧饼给他们吃,“嗐,我又扯得多了,年纪大了就是嘴碎。你们若不介意便在这儿好好待着,千万别见外。尤其是小林,这时候可得养着,不兴到处跑。”
林禾鹊原在逐字逐句地思索周亭语中是否藏有深意,听见这话,念头兀地打了结,脸一红,喏喏应了。
乔铭与林禾鹊向周亭道别出门时,迎面碰到周亭回家的孩子们。周亭育有三子,大女儿方及笄,已经有人来说亲;一对儿龙凤胎是遗腹子,还不如村头狼狗高,正是对人事半懂不通,好奇心最重的时候。
大女儿拉着弟妹,向客人简单问了好。“娘!”小妹挣开姐姐,扑到周亭怀中。
小弟分别盯着林禾鹊和乔铭看了一会儿,走到林禾鹊脚下,大声问:“姐你看,这个姐姐的眼睛不是黑的!”
“真没礼貌!”周家大姐抱起弟弟,向林禾鹊道歉。那边妹妹也叫起来:“娘,为什么呀?”
林禾鹊从未近距离接触过这个年龄的小孩,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迅速瞟了乔铭一眼,仿佛被珍奇异兽似的围观是他的错。
周亭在此时打趣道:“因为姐姐是山里的仙女。”
“仙女来做什么?”
“来监督你们是不是好好跟先生学本事,学好了就能出山把吃小孩的怪物打死。”
俩小孩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稚嫩的童声铿锵有力道:“仙女姐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还是大姐悄悄与林禾鹊道,“我娘喜欢逗趣儿,让姑娘见笑了。”
林禾鹊尴尬得手足无措天灵生烟,只想找个兔子洞连滚带爬地遁走。乔铭则憋笑憋得腮边和林禾鹊不相上下的通红一片。
回到落脚处,林禾鹊道:“你说周亭到底是何意?我们在这儿待久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就凭你教的几下三脚猫功夫?还是他们压根不懂其中利害?”
林禾鹊对第一面无缘无故有好感的人更为谨慎,而且他担忧并非空xue来风。绝大部分普通人并不愿意和江湖人发生联系,尤其在平原地区,武功对平民百姓而言大多是祸非福,因而习武者无外乎家学渊源或家破人亡,才依凭武功或门派资源谋生计。当然,执一教并不在此列,由信仰至武学的路子犹如瘟疫,这也是邪教被武林盟视为眼中钉的原因之一。
乔铭将出门前灶里温着的饭菜端出来,想了想道:“也许没那么复杂,只是过分热情客气?”
林禾鹊不客气地翻给他一个白眼:“你这是安逸得很了?懂不懂居安思危?”
乔铭把筷子递给他:“何必自扰呢,先吃,我们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林禾鹊懒得和他继续废话。看了看清汤寡水的菜,夹了一口米饭。米饭有一大半是高粱米,质地粗犷,需要耐心咀嚼,林禾鹊恰巧此时没什么耐心。
准确而言,自从他淤积的内伤好了七七八八后,那些他曾不在意的、磨人的孕期反应便显得格外难以忽视。林禾鹊前几日还能刻意忍,现下却觉得味同嚼蜡,简直多咽下一口都是对肠胃的折辱。
他一声不吭地放下筷子,背对着乔铭蜷起身躺到床上。
“怎么?不会生气了吧?这有啥好生气的——”
“没有。”林禾鹊断不承认,把被子蒙到脑袋上,闷声道,“走累了,困。”
“不差这一时半刻,别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