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夕阳缓缓沉下山的那头,万物唯余一抹青黛色的轮廓。
语冰的背影沉寂在昏暗中,黛笔勾勒出她稍显瘦弱的身体线条。有蝴蝶振翅擦过她肩头,在其上落脚。
凌凇靠近的脚步惊动胆弱的小虫,蝴蝶翅膀扇动,扑簌扑簌地飞远。
仙友?
他停在距她三步远的距离,安静等她的回复。虽不知原因,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语冰这才有些反应,她抬手在空中随意划个圈,将住处封闭。微弱的声音荡过来,仿佛很快就要融进风里,你还记得杀害你家人的凶手,是什么模样吗?
凌凇有些惊讶地抬头,随后垂下眼,长睫挡住晦暗不明的神色,嗯。
儿时的他从梦中苏醒,跑出门外看到得便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被血染红的砖瓦,还有,那个凶手流着泪的一双眼。
来到仙域,是为复仇?说着,语冰转过身,二人间这几步的距离仿佛隔着天与地。
凌凇不知她问这些的缘由,但他从不隐瞒。
仙域不携前尘是非。何况百年光Yin,普通人早已魂归故里。
你不恨、不怨?
曾经有过。 他继续道,但我更想再见见家人。
傍晚光线不明,但语冰看到凌凇似乎是笑了笑。
她问:见到了?
嗯。凌凇点点头,嘴边仍旧挂着丝微笑,眸中隐约浮上怀念,召魂之术。我不眠不休,三天习得。
语冰能够理解,一个四岁孩子离家去往遥远的澜海,花费数月时间到达仙域,是抱有多大的执着。
亲人只要我应下两件事:不可怨怼、不再仇恨,便毫无留恋地前去轮回。凌凇绝不辜负他们。
语冰知道有些话不必再说。
阿姐,原谅我选择沉默。谁都不该被过去束缚,那个孩子他早已放下,现在真正需要放下的,其实是我。
见语冰因他一席话陷入沉思,凌凇神色一凝,仙友,发生何事?
没事。语冰摇摇头,只是在想你和家人遭受无妄之灾后却能这般豁达,真正难得。
恨与怨总有天会消失不见,唯有爱能够绵长久远。凌凇顿了顿,垂眼轻笑,这是母亲说过的话。
语冰在行走于凡世的十余年,无论身在何处,总能在旁人口中听到凌家的名字。他们是经商大家,却一直用身外之物帮助贫苦之人,在百姓间名望极高。但这或许也成为一道催命符。
他们生时善待世界,不曾防备过任何人,却未得到同样的回应。她想,即便凌凇说出想将阿姐千刀万剐这种话也是应该。因为她行走江湖,见过太多因恨疯魔之人。有时她甚至不知阿姐唯独留下那个亲眼看到家人身亡的孩子,究竟是对是错。若那男孩如同行尸走rou般活着,痛苦只会更多。
但他没有。
应是想到母亲,凌凇面上一片温柔。
语冰似乎看到他胸膛间一汪湖泊,映着清风与明月。他坦坦荡荡地放下恨、说着爱,让人羡慕又向往。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很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神色像极了平日问他功课的师弟,带着疑惑和期待。
凌凇难得有些犹豫,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
能借用你的手么?
嗯?语冰不解地伸出夜风中有些冰凉的手,她的手指纤长白皙,指尖透着诱人的粉红色。
一双大掌紧紧握了上来,凌凇干燥的手心传来令人舒适的温度,妥帖地包在她的手背。
语冰的肌肤常年泛着凉意,许是体质原因。但她常常运转起灵力为刚入门的小师妹暖手,却很少被人这样对待。
这瞬间,她竟没有半分抗拒,只觉得不光是相触的手掌,连身子都暖融融。就像当年行走江湖,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她寻到客栈,蜷缩进厚重的软被中,疲惫与寒冷眨眼间都被祛除,那种想要发出满足叹息的心情。
但,暖意很快消失。是凌凇拿开了手。
唐突了。他退后半步,就是这样。
她,竟然会给别人这样的感觉?
看出她一双黑眸满是怀疑,凌凇忍不住发笑,难道你觉得自己和名字一样,都是冰?
不是吗?
她眨眨眼。
凌凇暗自叹口气,有时我很羡慕你的师妹。
我对师妹很严格,为何羡慕?
严格是必须,但凌凇欲言又止。
你想说就说,不必犹豫。
我怕又说什么让你不喜。
语冰咬着唇,想了想,抱歉,我收回之前的话。
不会因此厌恶我?
对。她万分确定地点头。
语仙友你出门在外,满眼都是你的师妹。凌凇看着她,情不自禁握紧腰间的灵檀笔,凌凇希望有天也能在你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好了,不必为难。凌凇扯开话题,恢复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