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儿刺得我鼻腔泛酸,不知道是葡萄糖还是生理盐水混着药物通过静脉流进身体。
我承认,我一直不睁开眼确是因为身体难受,但这是极小部分的原因,更多的是,我想给周楠风一点颜色。叫他看看,谁才是他的雇主,他应该取悦的对象。
为了他,我不止一次松口向母亲提要求,让她帮忙解决周楠风的债务问题。以此作为条件,乖乖待在这个破败不堪无药可救的边陲小镇这么久,我踏马大可趁机溜回北京,就算许连明那里待不下去,我也能找个朋友躲在他家,每天照旧灯火酒绿、歌舞升平。
人是活的,我也不是个死物,把我扔哪儿我就乖乖待哪儿。
他不会天真成这样,以为利滚利滚利的高利贷能够这么轻易还清?要不是我母亲家族黑的白的都沾点关系,天南海北都能牵线打个招呼,就算给周楠风多几倍的工资,他都填不满高利贷的天坑。
淡黄色透明的ye体一滴一滴在药管子里低下,像计时的沙漏。
我一点儿没有报复的快感,相反,深夜的乡镇医院安静得可怕,与地面撞击后的额角隐隐地钝痛,我没来由地感到孤独。
“先不要告诉我母亲。”我说。
吴姨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如蒙大赦地点点头。
睁眼发现自己还躺在这条件简陋的病房时,我就知道,她还没告诉母亲。一方面是不敢,一方面肯定是医院检查后发现我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刚有个警察说要来做笔录。”吴姨试探着说,“我这边给打发走了。”
“那几个人呢?抓住了?”
“没,就是让他们跑了。这小周也是,怎么能带你去那种地方。”
“是我自己要去的。”我打断了吴姨的话,平静地说,“是我先动手的,我先用花盆砸了那杂碎的鼻子。”
“这...”吴姨显然被我的话搞转向了,“不是小周和人起冲突吗?他都跟我讲清楚了。”
“是我。”我重复。
“哎哟,我的小少爷。”吴姨吸了口气,“你见到警察可千万别这样说。我也算跟着太太见过些事儿,今天听那报警的小姑娘说,出警的时候,警笛老远就拉响了,车子还没挺稳人听见声儿就跑了。到了地方,也不说去追人。还没抓着人就说是互殴,撂下一句找着人再调解就走了。”
果然。
难怪周楠风第一反应是硬生生站着扛打,敢情是报警了也没人管啊。
“不抓到人,下次他们还会来的。”我盯着刺进手背的那根细针,“让护士来把针拔了,不用输ye了,我要去警察局。”
“小少爷,你这儿又不久待,南山别墅我会联系人加强安保的,何必去趟这个浑水。”吴姨语气有点着急,“你这一去,立了案留了你的名字,许先生一查不就知道你在哪儿了吗!”
“啊,”吴姨意识到自己多了嘴,赶紧打住,“这件事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少爷,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我才恍然想起,我到这里是来躲我父亲许连明的。至于为什么躲他,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二,我们这类因为生意和家族双方利益组成的家庭,一旦筹划着破裂,就少不了争房产抢股权等一系列的戏码。
我现在不想想这些事,我踏马快要被周楠风的窝囊样给烦死了。
拔了针,在医院一楼挂号大厅门口等吴姨把车开出来的间隙,我看又到了那个叫陈冰的姑娘,坐在一排塑料凳子的角落,眯着眼打瞌睡,辫子散开,脸上的泪痕都没干。
“喂,你还在这儿干嘛?”
陈冰颤了一下,睁眼看清是我才收敛了畏葸之态,答到:“刚刚小风哥哥走得匆忙,我一个人不敢回家,他让我先在这儿等着,说医院安全,等会他再送我回去。”
我站着垂眸俯看她,一张瓜子脸,客观地说五官还算清秀,说话声音蚊子大点儿,柔柔弱弱的。没有锐利的美貌但足够惹人怜爱。
呵。
“你好点了吗?”陈冰怯生生地打量我一圈,开口道,“刚刚小风哥哥吓坏了,伤口都还没处理好就要上楼去找你。”
“你和他很熟?”我问。
她当即愣了一下。
我也知道由我来问这话挺奇怪的。怎么看这女的都是小镇上土生土长的姑娘,近一步说,算得上和周楠风青梅竹马,不然周楠风怎么舍得为了她拼命。我一个外来人口,和周楠风相处的时间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以什么身份来问这种问题?
于是我换了种语气,故作关心道:“今天晚上挺危险的,你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
陈冰重重地点点头:“这些人老来找麻烦,多亏了小风哥哥帮忙。上个月他还跟人干了一架,就是这次来店里闹事那个头发乱糟糟的人。”
好家伙!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敢情周楠风上次几天不来南山,也是因为这事?上次还骗我说帮家里亲戚面馆开业!
开个业多喜庆的事情,能在他脸上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