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阵清烟,药气弥漫,但入眼不熏,倒觉神清气爽。
床沿边上,女子手持一束药草,药草点燃后熄去明火,烟气正随她手腕的动作,左右散动缭绕。贺昭趴在床榻上,身上缠绕的一圈纱布遮住了一半赤裸的后背,在药草烟气下,一动不动。
侍女轮守,刚出去了,白川云便先看着。但这般趴了一整晚,醒来时定是极不舒服。白川云再取了一只软垫,想试着垫到贺昭颈下,但手伸出一点,又不知该如何去动,干站局促了好一会,忽然听到门口嗒的一声。
她吓了一跳,回头过来。
门口立着一个身形挑长的护卫,正在扣门,一边回头看着她。
白川云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护卫神色无异,颔首见礼,每走来一步,白川云便更僵直一分,所幸护卫走到桌前就停了下来,视线从床榻处移回她面上:白大人刚问起世子今日伤势,遣我来确认一番。
白川云从怔愣中回神。
世子,她重复念了一遍,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还有余毒未清,伤口撕裂得也厉害,失血不少。
护卫回避似的垂下眼,点了点头。
待到痊愈,大概还要多久?
光清尽余毒,还要约莫四五日,要伤口愈合,还得长期静养的好。
穆平侯失忆了,果真不认得自己了。
以前还在平京,穆平侯同哥哥来过白府几回。有一次他们进府没多久,白川云正好从府上侧门出门,不想在外头巷子里碰到昭世子。
昭世子?
昭世子在巷子里正准备走,但是白川云见过他,知道他是哥哥的太学同学。
贺昭回身的时候,面上淡淡的笑,但是很明显,他其实笑不大出来:白小姐。
他走上前,微微俯身询问:穆平侯可是跟你哥哥在府里?
嗯。
他们在做什么?
白川云摇头表示不知道。
贺昭垂下眼,又补充:不要告诉他们我经过这里,问起过这事,可以么?
白川云点头。
但她不明白为何大家跟她说话,都好像她是小孩子。穆平侯也这样。难道就因为自己娇小,但明明她没比他们小几岁,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后来有一天她扮做男装,跟同样乔装好的丫鬟一起外出,经过花街口,出于好奇进了一家花楼。穿过香风拂面的大厅,热情的鸨母引领上楼,非要给她们安排几个红妆媚眼的女子来伺候。
这时最里面一扇门开了,丝竹轻音笑语舞乐袅袅传出,而竟是昭世子从里在往外走,吓得白川云顿时悚住,不知如何是好。
似乎感觉到什么,原本目不斜视的昭世子侧头看来一眼。
很快,两人几乎就给昭世子一手拎着一个,从花楼里撤了出来。
白小姐尽早回府,贺昭把花红柳绿拦在身后,面色很难看,双眉平平横着,不悦之色毫无掩饰,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可是,我们都装扮过了,
贺昭忍住,没说更多:你们这模样,谁看不出来是乔装了的千金小姐。
可是
回去,贺昭勒令,随即顿了顿,只得继续:我送你们回去。
走在他身后,白川云越想越觉不悦。她已经是大姑娘了,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凭什么来阻止她,教训她。
只是心里虽这么想,最后还是很好地绷住了,清清冷冷的抿唇不语。
走了一段,前方是一家挂着清南两字牌匾的馆子,这馆子同街巷上其他馆子不大一样,略素净一些,挂着的丝带色彩也少了点、没人招揽外客,若不是也灯火通明,也有雅韵传出,几乎不会让人觉得是个做生意的所在。
贺昭忽然停下来。
白川云差点撞上他,止了步子往前看,正看见穆平侯下了马,那家馆子大门正开,一个端庄女子装束雅致,彬彬有礼在道旁迎着,要引她进馆。
白川云瞪大了眼。哥哥刚跟穆平侯分开,红着眼收拾东西,这会儿正在回老家的路上,没想到穆平侯后脚就来这里了。
馆子门阖上,过了一会,昭世子方继续往前走,脚步急而快,两人跟在后面,有些吃力。
忍了好一会,白川云终于问出口:为什么穆平侯就可以去?
贺昭没回答。
为什么穆平侯都不用换身男装?
她似乎听到世子嗤了一声,还是不回答。
其实她自己大概知道为什么。只是据说穆平侯在以前还不是穆平侯的时候,就已经这样无视旁人说道指点了,那又是为什么。
你且照看世子一会吧,白川云稍稍清了清嗓子,我去休息一会,
外头静悄悄的,该值守的侍女迟迟未来,也不知道真在守卫的人都如何了。见护卫看向桌沿那束还未销尽的药草,她不由又解释,这药烟也有解毒功效,有助康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