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方意浓脑子里掠过太多想法,但她表面上的反应非常得体,眸子微微睁大,露出一个讶异的笑意:多谢贺先生,不过我和哥哥几年前就不在西苑住了,算不上那里的人。
她当然是西苑里长大的孩子,但只有在职国家干部的家庭成员才能住在那边,父母亲过世之后方意驰就带她搬了出来。姥姥和姥爷倒是想让他们一同去住,但那边离得太远,方意驰上班不方便。
方小姐何必谦虚,少辉他们都和你熟。贺寒江跟没听懂婉拒一样,或者方小姐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其实话到这里也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没有这次可能也有下次,方意浓想了想,盈盈笑道:贺先生言重了。Seven是哪家会所的名字吗?
不是。贺寒江沉默片刻,是一家静吧,在月丰区那边。
方意浓颔首,好,我一定到。
贺二请了你?
方意浓点头,靠在餐椅上,脸色难得有些不好看。贺寒江甫一回京就能代表西苑,直接邀请她参加这种私密的小聚,这太能说明问题贺寒江的地位并不如他们猜测得那样尴尬。
而这样的消息今天的宴会前他们根本没有得到,这意味着他们正在逐渐远离西苑权力的中心。
长久以来,他们是外人眼里的老牌世家,琴瑟和鸣的政界佳偶以及青春年少的子女,这个家庭本该一如既往地花团锦簇,子承父业青云直上,然而几年前的事故把一切都改变了。缺了在位的长辈就是缺了实在的话语权,给不出利益交换就没有照顾提携,这两年方意驰走得比从前要艰难。
两人都明白有时个人努力的确起不了太大作用,但仍然心里发闷不想说话。片刻后还是方意驰先开口:小浓,你想不想嫁回西苑?
方意浓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她最怕她哥露出这种神情,好像她嫁得不好都是他的错一样:哥哥。
这一瞬间她的神情里露出一点平常少见的自弃和漠然,方意驰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她,忽然从餐桌对面起身,走过来弯下腰把她抱住。他的怀抱很温暖,方意浓感到心口一酸,闭上了眼睛。无论怎样,这个世界上相互扶持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所以贺寒江和叶葶的婚事给叶家带来的益处会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多些,这就不太好办,侍应生替方意浓推开大门,她沿着门廊走进去,吧台边交谈的几人见到她后纷纷走过来迎接。
意浓来了!好久不见。
哎,意浓越来越美了。
扫了一眼没看见贺寒江,方意浓与众人滴水不漏地寒暄,坐进小沙发。安北溪正聊着天,探了个头过来问:是不是快放完假了?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假期很长,下个月底才走。
你还在上学?
这声音就从她头顶上方响起,方意浓回过头去,贺寒江已经走到了她身后。那个角度居高临下到几乎有些冒犯了,方意浓收回目光笑答:嗯,在读研。
在哪?
美国。
具体哪里?纽约?
语气简直理所当然,仿佛真的没人觉得他这样盘问有什么不对,方意浓感觉到他在她旁边的沙发坐了,于是轻轻掐了自己手心一下,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笑:贺少爷,我好惶恐啊。
这个笑容楚楚动人,一圈人呆愣两秒才反应过来。方意浓往日总被保护得无比妥帖,从来只可远观,今天居然大方打趣。大家惊喜意外,纷纷捧场起哄,就是,贺二,怎么和审犯人似的?
别凶了,怎么能凶美女。
意浓是x大的啦,本科拿了两个学位。我没记错吧?
气氛一下子松快许多,贺寒江也算知情识趣,转过脸对她说对不起,带着一点勉强可以称之为歉意的似笑非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请方小姐喝一杯。
这副脾气性格和为人处事,不知道叶葶每日相对是什么感想。方意浓弯弯唇角,手指一抚翻开桌上酒单:那谢谢贺少爷了。
她一页页看过去,仿佛真的是第一次来,犹豫了恰当的时间之后择定一款。片刻酒调好呈上,人群向她抛来话题,方意浓捧着酒杯自然地融进,红唇白齿笑弧优美,不时从容地轻啜一口杯中酒。
好像没什么不对,贺寒江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但那种古怪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他在心中慢慢回忆。最初只知道是位京门美人,失怙失恃,家门日薄西山。然而闻名不如见面,这位方小姐姿态极好,不露怯不柔弱,气韵优美沉静,姿态款款大方。她还有位一表人材的兄长,谈吐极有分寸,对上身为长辈的叶峥也丝毫不显弱势,这样的人他极乐意结交。
然而那个时候就有某种直觉让他感到违和,于是他跟着这位方家小姐离场。一试之下发现原不是一盏徒有其表的美人灯,方意浓脑子十分好使,难得的清醒从容。
哥,是不是觉得小方妹妹挺可惜的。安北溪跟着他去选酒,等侍应生的空隙里感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