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京城,就算人在军中也只是领了个虚职,横竖就是闲人一个,有点事情做也是好的。”
黎浅转头看他,神情略有不解。
“小时候就日日盼着能早些长大,可以投身军中,顶立起我们杨家的门户,可现在眼看着是长大了……前两年跟姐姐提过,她总是反对,在她眼里我就永远是个孩子。其实我知道她都是为了我好,她也是被父兄的事情吓怕了,可是我一介男儿……成天窝在这纸醉金迷的京城里又总觉得不像个样子。难道一辈子都靠着祖辈的荫封做个碌碌无为的二世祖吗?”杨嵩道,言语之中颇多遗憾寂寥。
他出生将门,又因为父兄战死沙场受了刺激,是很有些心气儿在的。
黎浅缄默了片刻,才又表情略显的凝重的重新侧目问他:“小公爷是打算投身军中吗?”
杨嵩并不曾多想:“我毕竟出身将门……”
“为什么想从军?”黎浅又问,干脆停住了脚步。
杨嵩不得已也跟着停下来,这才注意到她的表情不合时宜的已经变得十分的严肃,表情之间很有些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他不知道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就是下意识的顺着心中想法说出来:“说过了啊,杨某出身将门,男子汉大丈夫,自当是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以光耀门楣,保住我杨家列祖列宗所创下的基业。”
黎浅看着他,素来冷淡情绪不多的眸子里竟破天荒漫上些微嘲讽的冷意来,她反问:“军中将士数万人乃至于数十万人,你觉得他们又都是为何从军的?”
为何从军?建功立业,飞黄腾达?
所谓男儿志在四方,拼这一世不就拼个功成名就,再更高尚一些的——
名垂青史?
杨嵩小时家里就遭了那一场变故,他顶着个权贵的头衔却受尽了白眼和暗讽,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运气好,靠着祖辈的荫封得来的一切。虽然他知道他们就是嫉妒心作祟,可是小小年纪的孩子也很不服气,所以他努力的习文练武,想着有朝一日靠自己的力量重新带领英国公府走向辉煌。
这就是他的志气!他的志向!
虽然不值得炫耀,但自己私底下也不是不曾引以为傲的。
可是现在——
黎浅的质问和嘲讽却叫他如芒在背。
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莫名的有点心慌。
他嘴唇嗫嚅了一下,不知道黎浅这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黎浅却是目不转睛的瞧着他。
她的眸光太练达太犀利了,瞧得杨嵩心里一阵的不自在。
“也许每个人都会为名为利去拼,但只想着功名利禄的却约莫就只会是你们这些出身勋贵人家的子弟了。边军之中的将士万万千,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坚守着家国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许有人想的是飞黄腾达,可是却有更多人,他们……只想替自己,替被自己挡在身后的父母妻小守住了家园而已。”黎浅的语气冷淡里又透着明显的沉重和无奈,“小公爷,在你看来微不足道的家常日子,在你看来是束缚住了你的纸醉金迷太平盛世,这却是无数戍边将士拿命在拼,以血rou之躯为代价在努力争取想要得到的生活。”
生活在没有战乱的繁华帝都的人是永远也不会理解身处战祸当中的人们的心情的。
功名利禄那都是锦上添花的装饰而已,在性命受到威胁朝不保夕的边境生活着的人,无论是戍边的将士还是边城的百姓,他们绝大多数人最奢侈的愿望就是有一天干戈止,四海升平,他们都可以平静安稳的度日。
黎浅原也不是要针对杨嵩的,只是话赶话说到这里,刚好触及心中所想,让她看着眼前这个天真显贵的少年就从心底涌现出了莫大的悲哀罢了。
杨嵩怔在那里,黎浅的话让他在如遭雷击的同时又很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使劲的皱起了眉头。
黎渃也是觉得长姐这情绪有些过激了,对面的再怎么说也是当朝显贵的一等英国公。
她忙上前,拉了一下黎浅的衣袖,小声的叫她:“长姐……”
黎浅抿了抿唇,索性就当着杨嵩的面把话都说透:“小公爷,您年纪还小,从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的,我无权指责你什么,但是恕我出言不逊,如果你肯认真去了解,我想你会发现令尊和令兄他们当初拿生命献祭去守的,应该也不止是你们杨氏一族满门的荣耀吧?你杨家显赫多年,即使他们不去拼命,也动摇不了根基,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豁出命去打那场仗?因为他们所守的,是我大觐王朝北境的国门,保的是在他们身后无数百姓的家园,也许其中会有一些是为了自己的功名的成分在,但是我不相信在他们牺牲的背后没有受到天下大义的感召。”
说完,也没给杨嵩反应的机会,转身拉着黎渃走了。
回到家去,这一夜她都没怎么睡好,次日清早起来出门要去百草堂配药,推开大门一抬头就见杨嵩顶着一脑袋露水站在对面的墙根下。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234、第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