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秦影亲自煎药送到祖母房中,滤过药后等稍稍温一些,便端来床边喂祖母服下。
秦老夫人喝了药,抬眼见窗外天色,问道:“你怎么还在家,不是说好了,今晚和祝家姑娘们逛夜市去?”
秦影摇头道:“已经说了不去,您身体不好,我不放心。”
秦老夫人叹道:“傻丫头,这家里就只有你吗,其实你的几个嫂嫂也很想来表白孝心,但每每有你挡在前头,她们无从插手。虽说你尚未出嫁,孝敬长辈应当应分,可如今她们当家了,你该学着处处放手,留着你的本事将来去料理自己的小家。你看公爵府里,他们家大孙媳妇受了诰命后,你那三嫂嫂多有分寸,不然的话,难道还处处大包大揽,让身为当家主母的大嫂难堪?”
秦影道:“话是如此,但这会儿的事,我和嫂嫂们都说好了的,不碍事,真的。”
秦老夫人没法子,绕了半天的弯儿,姑娘也不领情,只能直白地说:“你就不怕辜负了秦家那小哥儿,等了你那么久的心情?”
秦影倏然脸红,别过身子赧然道:“您说什么呢。”
秦老夫人说:“影儿,nainai老毛病而已,家里一堆人伺候,可你非要留下,最后落得我和祝平理都难过,你的孝心,又有什么意义?”
秦影垂眸低语:“我也怕……”
老夫人问:“你怕什么?”
秦影说:“祝家的儿孙,无不孝敬长辈,祝平理虽有些玩世不恭,但尊敬兄长友爱弟妹,对家里长辈更不必说了。我若为了去逛夜市,丢下您不管,您就不想想,祝平理会怎么看待我?”
老夫人笑起来,头疼顿时减了三四分,爱怜地看着孙女说:“难为你了,真没想到,我家影儿的心,竟是被那臭小子勾去,要你费心至此。若说样貌人品和家世,祝平理的确是京城里一等一的公子哥,就他那母亲,有些颠三倒四,nainai怕你将来过了门,婆媳不好相处。”
秦影急道:“您说得太远了,谁、谁要嫁给他了……”
老夫人笑道:“都这样,嘴上说不嫁,心里早嫁了,嘴上说不想见,心里巴不得能天天……”
“nainai!”秦影羞得急了。
“好了好了。”老夫人笑道,“你若还是乖孙女,就离了我这儿,我不要你伺候。接下来你是看书写字,还是去逛夜市,自己决定,nainai不逼你。”
不论秦影怎么说,最终还是被祖母撵了出去,嬷嬷丫鬟们都笑眯眯地送她走,姑娘害羞,赶紧跑开了。
此刻,平理就在距离秦影闺阁最近的太尉府围墙外,而秦影回到闺房,也站在楼台上,远远望着城东。
“小姐,衣裳摆这儿了,您要换了,随时叫奴婢,奴婢就在门外。”
身后传来丫鬟的声音,秦影回眸,看见了她Jing心准备的裙衫。
水蓝色的纱袍,轻盈淡雅,腰带上的水纹是她绣的,连佩玉的络子,也是自己打的,对于今晚,她何尝不是日夜期盼。
围墙外,平理轻轻一叹后,转身往东街走。
他知道秦影是个孝顺孩子,这夜市今年错过了,明年还有,可若老夫人有什么闪失,如何了得。
原本想,哪怕传句话,好歹让她知道自己没有生气,但又一想,兴许人家根本不在乎,反而觉得他逼得太紧,真把自己当一回事。
权衡再三,矛盾再三,平理决定离去,他该尊重,该体谅,日子还长着呢。
闺房里,秦影回到书桌前,她的桌上比从前多了一方带锁的匣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平理给她的信。
他们的通信很有意思,刚开始彼此都是厚厚一摞,平理也会用白话来回复她,慢慢的,自己认得字多了,写的字小了,会遣词造句后,平理也配合着她,渐渐将信变薄。
但信纸薄了,心意从未减少。
短短半个多月,几乎每日都有书信往来,十几封信,每一页纸她都看了无数遍,越看,就越想见到他。
那日在门前相遇,他邀请自己去东街夜市,秦影当时心里就答应了,谁知哥哥突然跑出来,她不得不故作矜持。
“姑娘。”有丫鬟进门来,笑着放下香囊,“太夫人房里送来,驱蚊的,说您不大出门,别叫蚊虫叮了。”
“我……”秦影的手不自觉地握拳,将心一定,“替我更衣。”
去往东街夜市的路上,依然有百姓三五成群地赶路,或是同龄的年轻人一伙,又或是老老少少一家子,只有平理孤零零地沿着街边走,对周围的热闹丝毫不感兴趣。
这一边,太尉府的马车缓缓驶来,秦影的几个贴身丫鬟,都趴在车窗上看热闹,忽然瞧见熟悉的身影,几人窃窃私语几句后,围过来对小姐说:“好像祝家四哥儿一个人在路上走,他怎么会来这里,难道去过咱们家了?”
秦影心头一紧,从窗口探出脑袋,丫鬟们看得不错,那身姿步伐,只能是祝平理。
但今日的他,没了往日的朝气,连背脊都不那么挺拔,自己的失约,一定让他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