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公公立在宅院门口, 目送周亭鹤的马车远去。
周大人是个聪明人,懂得进退有道,先借柔嫔之口将议亲之事递给皇帝听, 眼下更是早早离去,省的留下来戳皇帝眼珠子。周氏一族,作官茶营生, 身家性命全系在皇帝一念之间。若是皇帝真疑心了周亭鹤,周氏不得安宁。
走了也好。
待到车影再望不见了, 高贵公公才转身回了院子。
半个时辰过后, 皇帝和柔嫔回来了。
高贵公公见柔嫔先行回房了, 才去回了皇帝:“先前周大人听闻朝中新派了官员往垤城赴任,便随茶队先往垤城行去, 说是等新官到任,亦可提前拜会。” 旧十胱 (jsg)
皇帝颔首, 表示知道了。
高贵公公正欲再回晚膳的安排,却听他转了话头道:“朕有几件急事,须你尽快去办。”
裹城之中还能有什么急事?莫不是什么机要大事?
高贵公公是以朝前迈了一步小碎步, 作洗耳恭听状:“陛下吩咐便是。”
*
顾仪进了厢房,先脱下了斗篷,再接下白裘围脖, 细细叠好,放到了榻旁,才走到炭盆旁,坐下暖脚, 不由又是一叹。
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万全之策,如今全被搅黄了。
哎。
不过,她心中尚有几分侥幸,所有的帝王剧情都走完了,丹鞑既已臣服,说不定此一回她就可以平平安安地苟过终点线。一旦过了十月十五,就是全新的,她可以做主的人生了。
可是万一呢……
顾仪怕得就是这个万一,万一不行,难道真要让萧衍再一次眼睁睁地看她去死……
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她情愿找个无人之境,静静地度过十月十五,是凶是吉,全在她一人。
若是吉,自然皆大欢喜。
若是凶,她依旧指望着顾昭手里的誊抄本能给萧衍留个念想。将心比心,她宁愿所爱之人活着,哪怕不在身边,只要一想到他还活着,就是好的。
哎。
顾仪又叹了一口气,双手悬于炭盆之上,搓了搓,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始终忐忑难宁。
晚膳之时,饶是顾仪强颜欢笑,萧衍仍能感觉到她的焦躁。自来了裹城,顾仪虽是见人皆是笑颜,可背过人之处,时而心事重重地发呆。
用过膳后,萧衍便提议道:“明日一早就欲去虎丘,今夜早些安睡。”
戌时过半,两人梳洗毕,入榻安置。
顾仪本来闭着眼睛发呆,躺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出门太累的缘故,却真的睡了过去。
萧衍毫无睡意,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耳边听着顾仪绵长的呼吸。
他心中的怀疑愈盛,愈是察观顾仪情状,便愈发笃定。
在他的梦中,最初的三世,皆于封后大典当日戛然而止。
封后大典,永和三年,十月十五日,就是两日后。
不知是否因此缘故,顾仪才会急不可待地想& 旧十胱 (jsg) zwnj;要避开他?
细想起来,无论是前世或是今生,顾仪仿佛总是有意无意地撮合他与赵婉。
萧衍又轻又缓地翻过身,凝望她的眉目。
她的眉睫如弓,一眼望去,人似乎总是含笑,与自己截然相反。
他抬头本欲碰触她的眉眼,却见顾仪眉头微皱,鼻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他连忙心虚地收回手,顾仪却没醒过来,只是长长的睫毛轻颤,像是在做梦。
不像是个好梦。
顾仪眉头越蹙越紧,嘴唇动了动,低声梦呓。
“狗……”
狗?
萧衍凑得近了些。
顾仪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双眼紧闭,犹在梦中。
“我不……”她挣扎着说。
这是梦见了被狗追么?
萧衍有些哭笑不得,耳边忽听顾仪语带哭腔道:“不……不想死……”
萧衍笑意凝固在脸上,胸口似被人紧紧一拽,呼吸心跳俱是一停。
睡梦之中的顾仪眼尾渐红,人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萧衍不敢贸然惊醒她,见她胸膛几起几伏后,气息复又绵长了些,他才俯身轻柔地亲了亲她的眼尾。
*
顾仪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噩梦,醒来以后历历在目,俗话说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昨夜梦见的就是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
不是被雷劈死了,就是被奔马踩死了,最离谱的还有,自己被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大象追赶。
她在梦里真的心累,即便醒来,也像是没睡过一样的疲惫,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扭头就看萧衍正在目不转睛地看她。
窗外晨光熹微,天色还未大亮。
这两日,萧衍始终比她醒得要早,即便不上朝,大概也是惯于卯时就起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