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理智尚在,眼里带着迟疑的神色,陆俭明冲他微微一点头。
许鹿一头雾水地跟着点头,心里却有些没底,对陆俭明前前后后好几句带着深意的话,也有几分怀疑。
许志平仍旧喝光了杯里的酒,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他低头看了手里的酒杯半天,才开口:“你妈妈,她身体不太好。”
“我知道。”许鹿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半瓶酒,怕他还是不说,犹豫着要不要再给许志平喝点。
许志平说:“我跟你妈刚结婚那会儿,家里条件不好,修理厂刚开起来,一间小店面,那会儿还只是修摩托车。”
“开店借了人不少钱,爸爸那会儿不赚钱,你妈就到配件厂去干活,工钱都是计件,干得多,拿得多,你妈怕我开店压力大,每天闷头干很长时间。”
这些许志平和陈美珍几乎从来不跟她提,许鹿心想,陈美珍那么瘦,她受得了吗?
“你妈妈怀过一个小孩……”许志平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他一直未抬过头,只盯着手里的杯子,“她当时不知道,那会儿是冬天,厂房里没有暖气,她冻了十几个小时。”
许鹿声音不自觉得发颤:“……然后呢?”
许志平抹了把脸:“孩子没了。”
许鹿莫名心里有些发慌,刷一下站了起来:“我、我不知道,原来在我前面,我妈还怀过一个哥哥或者姐姐。”
许志平却摇了下头,他话语艰难:“鹿鹿,从那儿以后,你妈妈她……就要不上孩子了。”
啪的一声脆响。
许鹿攥在手里的五粮ye砸在地砖上。
浓醇的酒香霎时四溢,许鹿却仿若失去了五感,只剩脑中的嗡鸣。她下意识地想逃避那个已经翻涌至灵台,呼之欲出的真相,弯腰去捡地上的酒瓶碎片,攥在手里,让尖角戳上皮rou,试图从一场无稽的梦里清醒过来。
陆俭明在她弯腰时就冲了过去,抓着她胳膊提她起来,伸手去掰她手里的玻璃片:“松手!”
刺痛已经到来,可场景却没转化,她还在生活过二十年的家里,许鹿抓着陆俭明的手,慌张道:“要不我还是改天再问吧,我们今天先回去,我想回北京了。”
陆俭明一手抓着她被扎出血的手,一手托着她侧脸,让她仰头看自己:“刚才在楼底下的话还记得吗?叔叔阿姨爱你,不管真相如何,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陆俭明问她,你有过遗憾吗?
她说,没有,我觉得很幸福。
许鹿睫毛轻颤,扫过眼底的一层shi气,视线重新聚焦,看见陆俭明沉着冷静的目光,听见他镇定的话语:“有我陪着你,不要怕。”
许志平从次卧里翻出医药包,递给陆俭明。
许鹿坐在沙发上伸出手,由着陆俭明拿着棉签给她消毒。
许志平坐在沙发另一头看着,脸上泛着酒意,他搓搓脸说:“我和你妈本来想瞒你一辈子,没想到,到底还是没瞒住。”
“刚抱你回来的时候,你才两三个月,还只会抱着手吃手指,眼睛像葡萄似的那么大,看谁都乌黑有神,你妈妈说,这眼睛多像一头小鹿,不如就叫鹿鹿吧。”
伸向他的细白手臂溅上一滴泪水,陆俭明抓着她手指,边清理伤口边低声哄:“别哭。”
许鹿眼泪不停地从眼里往外溢:“手好疼……”
疼的又哪里是手,陆俭明心里叹气,低头给她轻吹。
许鹿瑟缩着,像读一本恐怖悬疑小说,害怕极了,却又忍不住想知道后续:“所以,我是你们从福利院里抱养来的?那跟你们离婚有什么关系?”
许志平说:“你妈妈一直以为是。”
许鹿没听懂,不由地侧目。
“两年前,你妈接到福利院的电话,对方说,有人去院里了解关于你的情况,问了许多问题,还提到了你亲生母亲。”
二十多年前他们到福利院办领养手续的时候,对于孩子的身世背景,院里做的匿名处理,只说孩子父亲未知,母亲重病,无力抚养。
陈美珍对这些便也没放在心上,把许鹿抱回家Jing心抚养。
二十多年后,福利院有过多次的迁址、并院变动,工作人员也换了一波又一波,当初的匿名处理已经被遗忘,对方直截了当的提到了许鹿的生母。
许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很特别吗?”
“你亲生母亲叫秦枝,”许志平说,“是我的中学同学。”
许志平和秦枝在同一个镇中学念书,秦枝学习成绩很好,家庭条件却不如许志平,高二的时候被迫辍学。
许志平也没再念书,到镇上修理厂给人做学徒。
秦枝家里重男轻女的厉害,她跟家里关系一般,后来辗转去了北京打工。
许志平起初跟她在逢年过节回家时有些联系,但慢慢的她不再回家,再见面时,她抱着个孩子,整个人枯瘦的厉害。
“她生下你后不久查出了胃癌晚期,她不相信别人,悄悄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