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涵与之对视,便见那双水亮透彻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样子,于是鬼迷心窍般,用拇指指腹轻轻扫过乔舒然柔软微润的下唇。
成年人之间,这种事情不用明说,单靠眼神交流亦足以明白对方心意。
穿着过膝长风衣和老年格纹睡衣套装的两人,宽衣解带,激烈地吻着抚摸着。两个男人呼吸炽烈,好比一撞既合的两个因子,唇齿间皆是对彼此燎原的爱意。
然而,就在两人栽倒在床上的前一刻,剩着最后一份理智的宁涵忽然跳出状态,伏起身来,“等、等一下!”
乔舒然柔软的腰肢被他的胳膊捞着,还没来得及陷进床褥里,整个人就那样凌空地半躺着,眼里水雾弥漫,他怔怔地望着宁涵。
难道哥哥开窍了,想玩什么有情趣的花样儿?
没想到是他想太多了,宁涵小心翼翼地把他先拉起来,皱着眉正色道,“床上有剧本,不能压坏了。”
乔舒然:“?”
然后,上一秒还色*气满满的宁涵小哥哥,此刻顶着发热胀痛的下*体,一边叨叨着“我先把它们都收拾了你先等一等很快哦”,一边把床上的剧本纸都捡起来,仔细地按页码一张一张地垒好。
乔舒然:“……”行吧,原来那叠破剧本才是正牌男友。
作者有话说:
54
“《泥沼》第五十四场第二镜头——A!”
秋雨茫茫,冷而萧瑟。温度还是秋天的冰凉,风却已是冬天的那般不近人情,刮得工地上那个破落荒废的保安亭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把亭顶掀开。
宁涵跟郑直两个人躬着腰,挤在这小小的保安亭里,门窗紧闭,烟雾缭绕,两人吸烟时吐出的浓重白雾,把里面熏得跟失了火一样。
还有一台摄影机也挤在亭里,正对着面容隐在这白烟中的两位演员,默默拍摄着他们语态自然的对戏戏。
导演为了把俩人情绪带出来,只留了一台机器拍摄,这场戏整个场景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有病,没钱,这两样倒霉事儿我都占了,”?宁涵低着头,光影把他苍白憔悴的面容自鼻峰中轴分切两半,一半隐在光的白雾中,一半隐在暗的白雾中。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笑的。
明明是在笑,语气却是叹息和无奈,叹自己命不好,无奈在上天面前,却只能束手就擒。
郑直没说话,伸手用力捋捋额发,把烟放进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那燃烧着的烟头便红了火星,“你就试试治一治,说不定——”
“不治了,没钱治,”宁涵自然地耸耸肩,平静道:“这病就是个无底洞,填不了。”
世界上有多少人,有死的勇气,却没有治病的勇气。
“你别总是说不治不治的!”郑直失控地朝他吼道,“你就试试,你先试试!先治一治!看看效果怎样,总比什么都不做直接等死好!”
“对我来说,直接等死就是最好的!我不能拖垮妻女!”宁涵眸子深不见底,笼罩着Yin雾,他坚决道,“早死晚死都得死,那还不如把钱给留着,家里人的生活还能好点儿。”
“你舍得你女儿吗?啊?我问你你舍得你女儿吗?!”郑直语气沉痛地劝,“你拖上个一年半载的,就能多陪会儿孩子,她现在能记事了,给她留点回忆也好。孩子这个岁数长得快,跟抽条儿似的,一天一个样儿,你做爸爸的就不想多看两眼?”
“想,但不能够。”宁涵叹出长长一口白烟,舌头在牙上狠狠地碾着,“我已经什么都不能给她们留下了,不能留下苦头给她们吃。”
郑直嘴巴颤了颤,这个面容看着粗糙又沧桑的男人,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自己的朋友即将死去,他却无能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见过泥沼吗?就沼泽地,能吃人的那种,”宁涵说,“我这病就是个泥沼,自己陷进去了,总不能拉着你的家人一起吧,自己受罪,不能让老婆孩子也跟着受罪。”
他此时才真正体会到那句话——
原来人活着没病,就算是发大财了。
那烟燃得只剩下烟头,宁涵却还想拼命多吸两口,舍不得扔。
郑直便从口袋里又掏了一根给他,“你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没办法了,她的爸爸活不了。”
“兄弟,你走了之后,孩子……我帮你照看着些。”
“谢谢。”
导演一喊“卡”,宁涵马上打开门来拼命吸气,被里面的烟呛得直咳嗽,“咳,咳咳——!!”
他没有吸烟的习惯,以前十几岁的时候吸过,但很快就戒了,一来因为吸不惯,二来因为买烟要花钱。
现在为了营造电影里的氛围,亭里必须弥漫烟雾,而且剧中人物得病后焦虑、苦闷,抽烟频率增多,宁涵几乎有一半的戏份是在不停地抽烟。
乔舒然看宁涵呛得眼睛红红的样子,忽然有些后悔写剧本的时候给男主角设计了这么多吸烟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