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灰街·第五部·第一章·帝国2020年5月15日西历纪元最后的余晖因为一场席卷全球的瘟疫而熄灭了。但在此之前,长久而持续的混乱、冲突与对立早就消磨掉了人们心中残存的希冀与渴望,所有人都知道名为西历的文明之光已经只是一具病入膏肓、苟延残喘的残躯,唯一还存在疑问的仅仅只是这最后的一口气何时咽下去而已。
而在西历纪元最后的几年寿命中,人性的丑恶也伴随着那个人人心知肚明的大限之日的逐步逼近而一层层的被剥开、被揭露。如污泥一般沉重而看不到边界的黑暗中,并非没有勇敢者怀揣着杀身成仁的信念站起来呼唤那逝去的光明,但光明逝去的太久太久,久到那些对于往日荣光的怀念与呼唤已经无法唤醒在黑暗中沉沦了太久的民众。
然后,便是一场突如其来却又在极端的时间内便席卷了全球的瘟疫。这场瘟疫就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将名为社会的病人身上最严重的病灶与维系着最后一丝生机的要害一并毫不留情地切割开来。
而这,也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当旧时代最后一丝残存的社会秩序被席卷全球的瘟疫摧毁之后,最后一群Jing英们终于醒悟过来,他们不再执拗于复兴旧日荣光这个已然变得不再现实的目标,而旧社会的轰然倒塌也为新秩序的建立提供了最好的土壤。
曾经孕育了人类文明的大地之母已然不再亲切,长期以来被压抑住的环境危机也随着社会秩序的分崩离析而一并爆发开来,逼迫着残存下来的人们将视线投向那些曾经因为种种原因被认为不适宜人类生存却也因此于人类所创造的污染中幸存下来的地域。于是,以全新的立体化的城市为标志与核心,脚踩着旧时代旧社会尚未冷却的尸体,新的社会在脱离地表的“天空之城”上建立了起来。
似乎是为了保留住对旧时代最后的一丝怀念,亲手建立起新秩序的Jing英们将旧时代的种种称谓都保留了下来,他们之中无人坐上那个独揽全部大权的位置——那被他们视为对旧时代与新时代共同的、最可耻的背叛——他们称呼自己为“最初的市民”,而“市民”这个源自旧时代的称呼也就此流传开来,并逐渐演变成了虽然依然脚踩“大地”却早已远离了真正的大地的人们的自称。
然而,几乎无人想起,能够追随最初的Jing英也是最初的市民们登上天空之城的人只是少之又少的一部分,即便当时全世界的人口已经相比最高位时锐减了四分之三,但最早的天空之城能够提供的环境远远不能容纳全部的人口。似曾相识的分歧与矛盾于担当领导者的市民团内部爆发,好在旧社会血淋淋的尸体就躺在脚边的事实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这些仅剩的人类Jing英们弥合分歧的重要性。于是,在为了全体人类的大义下,绝对的理性再次占据了上风,散布在全球各地的人口们被最大可能的集中起来,人种、民族、文化与国别的分歧一夜之间不复存在,人们被如同零件一般被分类与评估,那些被认为在城市建设初期最需要的人才被率先接引到了城市之上,而残留在地面上的人们则在少部分自愿回到地面上的Jing英的带领下聚集到天空之城的下放,为人类文明最后的避难所提供着自己全部的力量。
经历了一代人的努力,天空之城从狭小的避难所逐渐扩张为无数穹顶与构造体相互契合而构筑的立体城市。但当最初的Jing英也是最初的市民们俯视着自己毕生的成就准备完成自己这一代人当年的承诺——将全部的人类都接纳到天空之上生活之时,却发现这本应顺理成章的举措却遭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力。那些出生于天空之上的新的Jing英们不再认同自己与自己的父辈们所创造的一切理应被那些生活在避难所之中不事生产、整日无所事事的人们所继承,而其中的极端者甚至喊出了“地上人”这种充满了分离主义倾向的称呼。
而此时,那些仅剩的最初的Jing英们无奈地发现了另一件事实:由于“民主”也作为旧时代的遗存被全盘继承到了新的社会之中,恪守最初诺言的Jing英早就因为种种原因逐渐凋零,他们的人数在核心的决策圈内早已不占多数,即便他们拥有远大于新生Jing英们的话语权,但在绝对的多数面前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目睹着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上演。
新历84年,最后一名“最初的市民”在无数双眼睛的期待中无奈而悔恨地闭上了眼睛。
次年,《市民法》修订,也标志着“上层人”与“下层人”的分野在法理上的正式确立。
新历104年,市民大会更名市民议会,议长这一在人类历史上空窗了近一个世纪的职位重新被确立。次年,市民议会首任议长宣告市民议会改组,但这一名义上的改组却已然分化掉了议会继承自市民大会的几乎全部权利。
新历105年,帝国宣告成立,独裁者、最后的议长、皇帝一世宣布登基,但不知是否是为了向其他势力妥协,登基的皇帝并没有解散在帝国体制下显得极为格格不入的市民议会,反而委任了新的议长,并赐予其首相头衔,将市民议会曾经拥有的权利半数归还。
地面之上、天空之中的人类社会就此进入了权利二元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