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就上礼拜一……晌午头家来了吧!”闻听此言,杨书香心里咯噔一下,他这口烟吸得紧了,忍不住咳嗽起来。“慢点抽。”脊背被拍打着,杨书香卡了好几口,连鼻涕和眼泪都给呛出来了。苍茫的夜色让周遭变得苍凉,这股苍凉很快布满了各自的脸上,仿佛都没了血色,像战前总动员那样多少得披上点严肃之态,而月亮作为见证人,已经开始洗耳恭听:“又是个丫头……”迟疑中杨书香看着贾景林蹲在地上反复念叨着,攥紧的拳头又慢慢地松开了。其时月亮很大很圆,亮得贾景林一脑袋银光闪闪,杨书香又嘬了口烟,贯通肺腑时,猛然想起那天下午在学校里找不到茶缸子的事儿,他想骂焕章两句,又发觉其时在焕章由体育室睡觉回来后他已经骂过了。
你让我又怎么面对凤鞠,怎么面对艳娘?”被杨书香痛斥,贾景林心头的热火突地没了,他哭丧着脸,也觉得这个想法太突然太仓促,一时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憋了好么一会儿才不得不言语:“你赵大来了,别告他。”这话出口,又把杨书香给弄蒙了,他怔怔地看着贾景林,气血上涌:“贾大啊贾大,行啊你!”
忽明忽暗的火星扬起一团青烟,杨书香连嘬几口之后口腔里就弥漫出一股浓郁的烟草味,他觉察到贾大的话有点密,也觉察到贾大身上的那股子兴奋劲儿。
“这还没完了?”正想骂两句街,院子里就传来了赵伯起的声音。看着“窝囊”的贾景林,杨书香炸了毛似的:“我要是答应了你,我还怎么走进这个院子?
忍了良久的东西憋在心里,稀里糊涂地本不乐意戳破,然而无明业火瞬间就给贾景林点燃了,噼噼啪啪从杨书香的胸口到嗓子眼一起烧腾起来:“枉我拿你当亲大爷啊!”终于在这一刻穿呼在了一处,都明白了。
“我叫你一声贾大,嗯,叫了十多年了吧。”提起这个杨书香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见贾景林把话做实了,头发就炸起来了:“因为搭伙还是因为凤霜?”他干咽着嗓子,又嘬了口烟,他觉得自己仿佛汽化了一般,氤氲成了银色世界里的青烟,袅袅飞腾,然而细弱蚊蝇之声无孔不入,像那张黑苍苍紫了吧唧的脸,在心里不停地晃荡,晃荡得让他忍不住眼前之人,可还没等他飘起来就被针扎破了,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一头栽到坡下面去,定了定神,后脊背歘地冒出了冷汗,他人也腾地站了起来。
“香儿你听大说,听我说。”贾景林的声音压得更低更急,他站起来几乎是攥住了杨书香的胳膊,那重墨的脸蒙上一层杨书香也说不清的晨光,“等过……”
既然门都揣了,势必也都看见了:“都看到了吧?”身为男人,细心的观察和这些天的相处让他感觉到来自于杨书香身上的变化,他绞尽脑汁去想,除了这个应该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原本跟自己又亲又近的孩子生出敌意,果不其然。
抽搭一下鼻子,杨书香用手指搓了搓嘴角,他看到妈脸上露出的笑,扫到其余人等时莫名其妙就来了句:“我去茅房。”转身朝外走去。
看着贾景林,惊疑布满在杨书香的脸上,心口给那几下重击,后面的话听得模模糊糊,人差点没晕过去:“别说了!”他把烟袋锅硬杵到贾景林的怀里,甩着胳膊转身就走,颤抖着身子走出去七八步远,又忍不住返回头走到贾景林的面前,他用手指着贾景林的鼻子:“我琴娘招谁了?干嘛欺负她?你对得起艳娘吗?”
柴灵秀把话说了:“去散散心吧,甭陪着我了。”保国自然乐得追在众人的屁股后头,也跟着喊了起来:“好啊好啊!”
啊,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掂着掺和,你得说你凭什么?杨书香说不清这人如今咋都兑变成了这样,转身走出去时,他想起生日那天早上琴娘无缘无故哭起来的样子
“你艳娘也说了,那天你回家了。”贾景林想了很久,也没少喝酒,回想着那天晚上丈母娘说的话,他猜,除了杨书香跑不了二人,就问:“你踹的门吧!”
“景林,景林。”赵伯起的声音由拐角传了过来,嘿嘿嘿叫得挺急,闪身走出来靠到近前,他先是一愣:“香儿也在?”而后迅速走进茅厕,笑呵呵地嘴里念叨叨起来:“回头赶紧喝,一会儿咱去杨哥家里热闹热闹,也放松放松。”
也放松放松?咂摸着赵伯起嘴里的话,愤愤然的同时杨书香冷笑起来,他瞪视着贾景林,咬紧了牙,恨不得现在就追进去狠狠踹赵伯起一脚,然后返回头再狠狠抽贾景林一个大耳刮子。难怪年前聚会时话里话外提这个呢,恐怕在国外就这么过的吧?强压着心头怒火,杨书香又自我安慰,人家乐意,碍着你屁事了?
心里暗道,这心眼玩得也太流了吧!
看着杨书香的背影,贾景林放下了酒杯,他朝着众人点了点头,尾随着杨书香后脚可就追了出来。嘘嘘过后,贾景林拉住了杨书香,他把自己御用的烟袋锅子递给孩子:“上好的关东烟儿,抽完再进屋吧。”圆盘的月亮由半空中映进杨书香的眼里,四下里寂静无声,他愣住了。“抽一口吧!”贾景林开口说话时,还把烟给杨书香点上了,一脸关切样儿:“觉得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