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才二十出头,被冻了几年也没习惯,经常在雁门关的雪地里打抖。天儿冷的时候,握刀持盾也要戴手甲,因为空手去抓的话,恐怕要给你当场黏掉一块儿皮下来。一场训练完以后,手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那时候天策军要经常和我们商议军情,因此在广武镇和雁门关之间驻扎了天策天杀营的一个小队。领头的军官是曹将军手下的先锋官,打起架来能一连撂倒好几个男人,因此守那儿附近的兄弟们,换完岗都喜欢找她讨教一番。那队长人也豪爽,一般不会拒绝,打完就一起喝点酒,有来有往。
我本来是守东陉关的,后来调到了广武镇外。当天一个百夫长揽着我的肩说带我去会会天策的兄弟们,我到天策的营帐外时,正瞧见那先锋官推枪格开一个斩刀,反手一抽打在对手手腕上,迫使对手弃刀。她道过承让后,天策那边一阵叫好,我不知怎的,有些不服气,站出来说:“薛某也想请教将军的武艺。”
那先锋官还没说话,她身后就有人跳出来道:“车轮战算什么本事!要想和将军打,你先过了我这关!”
我见站出来那人身上的服饰不过是个普通的士兵,不免有些轻敌,当下便应战:“有何不可?”
后来我才听百夫长说,天杀营的一些特殊队伍,因为任务,穿的服色可能与品阶并不相同。他是个骑尉,与我平级,我输得不冤。
当时我只觉得挫败,那天策反倒大笑一声,说战得痛快,便拉我去篝火旁喝酒。
我捧着酒碗,没急着喝:“不敢请教兄台姓名?”
他弯了弯眼睛,说倒也不必这么记仇,叫他一声兄弟就行了。
我也没问下去,仰头喝干了那碗酒。
洛阳运过来的犒军酒,不似边关酿出的那么烈,绵长厚重,却比烧刀子还要醉人。
他喝完一碗,向我感慨,雁门关是真的冷,从前在天策府,他都是偶尔才喝一次酒,来到雁门关,几乎每天都要来一点儿暖身子。
我们又谈天说地地聊了很久。我告诉他,雁门关真的很冷,之前有个藏剑山庄的姑娘,对一个有任务外出的师兄一见钟情,直接追到这里来,师兄对她无意,直接回绝说雁门关雪大,姑娘请回;那姑娘不信邪,等了师兄半个月,把自己冻出了风寒,不得已回去了。他哈哈大笑,说实不相瞒我也受不住冻,这事不好怪人家姑娘。
他告诉我,雁门关雪景美则美矣,看久了总觉得单调。雁门关总是下雪,少有晴天,晚上也是暗沉沉的,不怎么能见到月亮。等以后有机会,我应该去天策府,他请我喝秋露白,边喝边赏月。
我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到天策营帐那边有人叫他。他应了,站起来朝我道别。我打趣道:“李骑尉方才不告诉我名字,最后不还是被我听到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本来不告诉你,显得我更有高人风范一点,没想到被这群不够兄弟的搅和了。”
说完他便匆匆离去。我想起我还没告诉他我的名字,张了张口,又被风雪掩住从喉间逸散出的音节。
算了,我想,以后有机会再说。
没想到两天后,镇将在帐中安排任务时,报说天策营校尉求见。他进来向镇将行礼,报告军情。镇将告诉了他要回禀的事项,他便告辞离去。不过与我擦肩时,他略停了一停,悄声道:“薛镇副,这回轮到我在一旁听到你名字,咱俩也算扯平了。”
我大概是没忍住笑,被镇将瞪了一眼。
等我出去了,才发现他在营帐外站着。他见我过来,快走几步迎上来:“事情都办完没有?办完了我请你喝酒。大姐家里人寄给她的,我们沾了光都有,我想着得请你也尝尝。”
我遗憾地摇摇头:“镇将说奚人有异动,让我回去布置加紧防守。”
他道声可惜,跟我保证一定留半壶给我下次喝。
自此我们经常凑在一起喝酒切磋,有输有赢,总体是他赢得多,我赢得少。打完架我们就随便就地坐下,聊一些天南海北的东西。我告诉他,雁门关终年不化的积雪里能挖出很多奇怪的东西,比如粪球、海gui壳、破烂的春宫图册。他听完大笑:“军中纪律严明,女卫营不可冒犯。大家清心寡欲了这么些年,怕不是有很多人宝贝这春宫图了。你老实说,你看过没?”
我摇头,反问他:“那你呢?”
他止住笑,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转向天空:“我不看这个。”
“你说洛阳的月亮很好看,难不成你晚上不看春宫图,光看月亮去了?”
他又笑起来:“有机会我带着你,你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其实雁门关不是没有月亮。没有下雪的夜晚,月亮苍白地悬在天上,月光笼了一层的地方,比雪还要像雪。白草被风卷着沙沙地响,声音从城墙上呼啸而过的时候,把月色的呜咽也盖住了。但是他说北邙山的月亮很美,满月的时候又大又圆,不是这边的白色,而是偏向饱满明亮的浅黄。洛阳城里有人会在晚上吹笛子,后来天策军中有的晚上也会有笛声。朔方的月光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