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何须问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没事儿,我来办。”
何须问这才回过神来,在一片细细的啜泣中轻声说:“去回了赵姨娘了,她不管,说大喜之日晦气,让明日再说,你三弟也是这个意思。”
“我料到了,”梁锦细细观察他苍白的脸色,将那一双冰凉的手更攥紧了几分:“我来办就是,别担心。”
何须问不再说话,他想起刚进屋时,孔翠芝的尸首还在梁上悬挂着,头发长长的垂下来,脚边是一个横倒的圆凳,墙角摇篮里是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屋里却没有一个人。
是他将她抱下来搁到床上去的,这离他们上一次见面不过三四日,那天他亲自带了熬好的燕窝来,孔翠芝还有力气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说她觉着越来越有Jing神了,应该是快要好了……
眼下,她却成了具冷冰冰的尸体,何须问每看一眼,就觉得心被谁拽紧了一把,他不敢看了,将头深深地垂下去,了无生息地,再不敢抬起来。
梁锦的心也随他被拽紧,他站起来,挤着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坐下,搂过他的肩,低低地说:“想哭就哭吧,哭出来能心里好受些。你看大家都在哭呢,没什么丢人的。”
“前几天,我给她送东西来,她还说天暖和了要出去走走,”何须问将头搭在他的肩上,缓缓说话:“上回送她的东西,她很喜欢,可不让我再送了,说是要落到赵姨娘手上去,抱怨了一会儿,又偷偷跟我骂了好一会儿……”
“她还跟慕白定了件衣裳,慕白赶了半个月才给她做出来,问我还有没有和送给慕白那支同样的簪子,那是我娘亲的东西,就那一件儿,我也没法子,还准备送个别的给她……”
他自顾自的说着话,在他轻柔的声音里,梁慕白连同几个丫鬟哭得更凶了,声音似浪头一阵大过一阵,那哭声是祭奠和不甘,更是替孔翠芝鸣不平。
而他无声的泪混在这片吵杂的哭声中,静静地往心里流淌着,只有梁锦听见了。
他听见他的难过和不舍,一如他从前默默无闻的苦难。
在这具蓬头垢面的尸体面前,梁锦在想,如果没有自己,是不是何须问也只能像这样寂静的死在这里,所有人都会因嫌他晦气而不愿替他收殓。
他无法对这样一个山野村姑产生过分的怜悯之情,却因何须问第一次学会了将心比心。
过了一会儿,何须问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里,细碎的眼泪沾shi了他的脖颈,他又用了几分力,将人搂得更紧些。
外头有了吵杂的动静,梁锦不能妄动,只见东呈进屋来禀报:“少爷,三少爷喝醉了,我已经找人架回来了。”
何须问这才抬起头来,抹了两把眼泪,扭头看向窗外。梁锦懂他的意思,他跟着东呈出去,灯笼烛火中,几个丫鬟想搀梁远回房。
“把他就放在这儿。”梁锦站在他面前,看他软哒哒的四肢垂着,显然已是酩酊大醉:“去打桶凉水来,把他泼醒。”
院儿里的丫鬟都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动,东呈眼疾手快,提了捅凉水毫不留情地从头上给梁远倒了下去,梁远打了个激灵,这才醒过来,抬脑袋一瞧就看见脸色难看的大哥。
他赶忙请安:“大哥,您怎么在这儿?”
“我来不得?”梁锦伸脚一扫,将他扫跪到地上:“你夫人过世了,你知道吗?”
“……知道,”梁远垂着脑袋嗫喏地辩解:“我原想着,等二哥那边完了事儿就回来的,偏又在桌上被绊住了脚,这才,这才来晚了。”
梁锦不动声色,一脚踹在他肩头:“你还有脸说?你夫人去世了,你只顾吃喝?哪里来的道理?我梁家的家教就是如此?你娘呢?”
“娘……姨娘我没见着……”
东呈贴过去,在梁锦耳边嘀咕:“方才回了大夫人和老爷,老爷说宾客众多,大喜之日不好宣扬,打发人叫赵姨娘来,应该马上就到了。”
梁锦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果然见赵姨娘带着丫鬟来了,进院儿时脸上喜气未散,还带着笑,骤然见到垮着脸的梁锦,一时失措:“怎么还劳动大少爷来了?您去忙您的,这边儿我来就是。”她斜眼见地上跪着的梁远,故意拉扯道:“你还在这里跪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屋去看看!”
“别动,你进去装椁,他就在这儿跪着,替他夫人守灵。”梁锦淡淡阻了一声,盯着梁远嘱咐:“敢歪一下,我就剥了你的皮。”说完便又往屋里去。
这些话,一字不落都进了何须问耳朵里,梁锦的训斥,他给的处罚,相较一条孤零零的人命,是不够的。可他也懂得,梁锦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他很失望,不是对梁锦,是对这些势力的眼色和人心。
然而他也只能干坐着,眼睁睁看着赵姨娘用帕子捂住口鼻招呼丫鬟:“赶紧的,收拾好了将预备的棺材抬来,再给抬出去,横在这里多晦气!”
丫鬟们在她的招呼下进进出出的忙活,梁锦看不过眼,上前拢着何须问的双肩,扶着他往外走:“得给她换身干净衣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