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我量他也憋不了多久,才刚说了,是来予你说亲的,将他那女儿说得比孟姜女还痴心,我没答应。”
听着语气不善,傅成便安了心:“父亲随口打发他就是了,倒不必为了这等小事儿犯难。”
“说来也不是小事儿,到底是你的婚姻大事,”傅尚书将一封信插进书架上,转头过来惊觉地问:“你上年说婚姻大事要自己做主,未必已经相中哪家的小姐?我可告诉你,现下我在朝中,已是锋芒太露,你可要检点言行,别叫人逮着了参我一本……”
傅成诚然一笑:“父亲多心了,男女有别,就连雅集时亦是匆匆一瞥,我何曾有机会看上哪家小姐?不过是因相伴一生之人,儿子想找个合心的罢了。”
傅尚书闻之也笑,面色和软下来,竟见几分柔情:“你这话原也没错,想我和你母亲,夫妻和睦至今,从未闹过一次,这一生也算美满和和,望你将来成亲,也能如我们这般。你是男儿,向来最有胸襟,以后不管娶了谁家小姐,纵然娇惯些,也当忍让人家几分,这样方可家宅安宁。”
这一厢父子酣谈一番,阖家又至饭厅用饭去了,一家五口,连带着未出阁的傅家小姐,堪称和睦。
那边何从抚方刚回了府,宽衣解带,换上常服,唤了长子何长安过来。
满府里,完全继承了何从抚好皮囊的,当属何长春。何须问下颌部分更像他娘亲一些,俊朗的脸因那双唇和下巴,更显丝丝柔情,眉尾处一颗小痣,可堪神来之笔。
何长安相貌原本也好,眉眼亦有几分随何从抚,只是长期弯腰弓背,全然一副奴颜媚骨之相,叫人看着不舒服。
他自门口进来,还未到跟前,便深鞠一躬,脸上堆叠着贪婪的笑:“父亲,可成了?”
何从抚扫他一眼,端起茶盏轻轻刮沫:“我只说了婚事,还没说明傅成的私情。”
“那傅大人必定是不答应的,父亲怎么不将傅成与那余岳阳通/jian之事告知于他?”
“你懂什么?”何从抚睇了他藐视的一眼,眼见他那副奴才相直皱眉:“我若直言,那就是他们的家事,傅大人纵然不悦,也不一定要娶你小妹进门,我先略提一提,回头等大京城流言纷飞,又有那梁锦做先例,谁家还敢把女儿嫁给他?”
何长安恍然大悟:“父亲说得极是,凭我往那烟花之地走一遭,没两日此事就会满城皆知了……”
到底何从抚比他谨慎,闻言默了片刻才说:“此事若真便好,若不真,你知道届时追究起来,我恐怕有降职之险。”
“怎么不真?那日在梁府,我和长君亲眼所见!傅成同余家岳阳,两人在一处假山后头先是拉拉扯扯,我和长君觉察不对,便躲起来看,他俩竟然还亲起嘴儿来,言语之间,恐怕早就将那床笫之事做下了!”
“也罢,”一阵污言秽语听得何从抚眉头锁得更深了:“你去办罢,切勿让人知道是你做的,日后结了亲,我的仕途以及你兄弟几人的仕途还都得靠傅家,梁家是靠不上了,你兄弟连过年都没回来一趟,恐是受了那梁锦的撺掇……”
听了这话,何长安将腰杆挺直,嗤之以鼻:“我看是小四蛊惑了梁锦罢?人梁锦头先上门,哪次不是礼数周全?”他说着便咬牙切齿:“小四自到了梁府,咱们不仅没沾上他的光,倒是不知怎么买通了长生那丫头,栽赃嫁祸给我母亲,叫父亲生气,如今父亲气已消了,还是将我母亲放了罢?”
原是何长春拿了罪状,只略透了一点儿试试何从抚的口风,谁料何从抚只叫许氏禁足,并未有其他处罚,何长春见此法行不通,又将余下罪状收起来,以待来日。
何从抚是最懂权衡利弊之人,先暂且忍耐,待将何凤儿发嫁后再打发了那泼妇,如今要放,他却不想,寡着一张脸饮了口茶:“你母亲做错事,自然该罚,你不规劝她,反倒来求我?”
一见他冰凉的眼神,何长安便颓萎了:“儿子无时无刻不在规劝母亲,只是将母亲已紧闭月余了,想来已改过了,不信父亲去看看她?”
何从抚没有表示,只叫他下去。
人至中年,渐渐已没有那些春花秋月的怅然情怀,可今日不知怎的?何从抚端坐在榻上,竟渐渐忆起江子棠,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贸贸然又出现在眼前。
她的笑,她的义,她鬼辟的作风,放肆的言行,就像窗外浅淡的月色,无一不给他这功利熏心的一生蒙上一层隐约清透的汗漫。
胡子挂在他的一对薄唇上,像一支上好紫毫,勾勒着他的一生,他诞在穷苦之家,为了功名,也曾悬梁锥刺刻苦,却遭了无数白眼,那些富家同窗,时时讥讽他是痴人说梦。
在这些人的冷眼里,嘲弄中,他第一次站起来,不是娶了县丞之女,相反,这门亲事让他更加抬不起头,他为了得到银钱资助,不得不委身于那暴发户许家。
使他第一次高昂头颅的是那个秋高气爽的下午,同窗挟他同往秦淮河游坊,他们在河岸作诗联句,以画舫上弹琴的姑娘为题,看似满眼的才子佳人,其实不过一肚子男盗女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