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沵接了好几份工,美院晚12点的画室只有他一人。
这里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若没有足够的钱支撑报各种培训班的花费,很难考上这所全国顶尖的美术学院。而郁沵天赋极高,虽然家境普通,母亲仍尽最大的努力支持他学习美术。
不幸的是,两年前高考放榜前夕,母亲撒手人寰。郁沵那时才得知在他高二时母亲就查出了癌症晚期,担心影响他学习一家人瞒了他两年,直到母亲昏迷住院。本就不殷实的家底很快就因医药费消耗殆尽。
为了赶这份收益最大的图集,白天要上课的郁沵只能晚上熬时间。因为做着喜欢的事并不觉枯燥,就算遇到瓶颈期,每每想到活泼灵动的妹妹那甜甜的笑,他又干劲十足。
画室的窗开着,晚风吹起蓝色的窗帘,如遥远的海面波浪翻浮。画笔沙沙作响,郁沵唇角微勾,今晚终于可以完工了。
妹妹的专属铃声响起。
郁沵左手捧着调色盘,腾出的右手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喂?恬恬?”
“呜……哥……哥哥……”
郁沵的眉头拧在一起,妹妹生性活泼,平时很少哭,就算哭也是嗷啕大哭,怎会隐忍如此?
“乖,没事,恬恬不怕,告诉哥哥发生什么了?”
“我偷听到……爸爸给那个人说……呜……说让我陪人睡一晚,抵欠他的钱……呜呜……哥哥,陪睡是不是就是那种……那种……”妹妹的声音闷闷的,应该是趴在被窝里,她每次害怕的时候就爱躲进被窝给他打电话。
“砰”地一声,调色盘掉在地上,郁沵的白色卫衣成了涂彩的画布。
“恬恬不怕,哥哥,”郁沵喉结艰难地滚动:“哥哥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郁沵拨通那没有备注的通话记录,长久的滴声过后是自动回复的官方语音。他紧捏手机的五指泛白,恨声骂道:“混蛋郁建强!算什么老子爹!”一脚踹翻眼前的木质画架。
“哐当”声响,那幅即将完工的画纸被断裂在地的画架木刺当中戳破。画室一时静谧,唯余粗重的喘息。
郁沵气得手抖,几次点错订票的日期,出票成功的信息刚发来便脱力坐在地上,他仰着头,眼睫shi润,一滴清泪侧滑进鬓角碎发。心像被撕开一道口子,明明已经破碎不堪,仍抽搐着跳动。妹妹是他最后的底线,谁也不能碰……
郁沵赶最早的一趟车,到家时仍晚了一步。
郁建强打开门看到儿子,睁大了眼,显然没想到他怎么会现在回来。郁沵推开欲言又止想解释什么的他爹,他亲爹,冲进妹妹的房间见没人,出来揪着郁建强的领子问:“恬恬呢?你把她送哪儿去了?啊!”
郁建强沉迷烟酒赌场多年,早熬坏了身子,瘦得跟麻杆一样。郁沵总是难以理解,得病死了的怎么不是这个鬼东西。
“恬恬去我一朋友那儿玩一晚上,明天,明天就接回来。”郁建强眼角眉尾下吊着,小心翼翼握了握揪着他领子的手,接着说:“真的,你别担心,明天你妹妹就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回来的还是那个天真爱笑的完整的恬恬吗?我都说了,只要你别再去赌,你欠的钱我来还,”郁沵额头爆出的青筋在白皙泛红的面庞上分毫必现,他推开郁建强,蹲下粗暴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埋头呜咽道:“我都说了我来还,恬恬还不到十四,你怎么敢?怎么舍得?”
郁建强跌坐在沙发上,颓然道:“没用的,儿子,还不完的,你爹我欠得太多了,财仔说就这一次机会,他遇到个大佬,只要送个人过去让他把这次的约谈拢,我欠的那些就能一笔勾销。”
“你怎么不把你自己送出去!”郁沵从郁建强身上找出手机,点开消息记录一条条翻,颤声说:“我就算是死也要把恬恬找回来。”
郁建强不反抗,只说:“是他们来人接走的,没告诉我地方在哪。”似是终于想起他那可爱的小女儿还未成年,掩面边哭边说:“我也不想这样,恬恬走前还抓着我的衣角叫我‘爸爸’,可我太害怕了,再不还,你爹我的命就要没了啊……”
郁沵脑子里嗡嗡直响,好像下一秒就要炸开,他双眼赤红,看着那一条条把他最疼爱的妹妹当做交易物品的信息,额角血管突突跳,最终点开一串主人被称为齐总的号码,拨通。
五点多的天色暗得很快,郁沵从家打车到市里最奢侈繁华地段的酒店,暖黄的路灯就都亮了。
他当时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打这通电话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对方很好说话,直接告诉他地址。虽然声音冰冷无情,不像个易相与的。
也对,像这些黑白红通吃,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大佬,愿意驻足瞥他一眼,给他说一句话的机会,都只是兴之所至罢了。
和郁沵想的大差不差,齐胤容举着酒杯端详坐在床边泪眼朦胧的女孩,看她又长又弯的睫毛呼扇扑棱,突然很想见见这个自称“为了她什么都能做的哥哥”,唇角一勾,收回悬于挂断键上方的手指。
战战兢兢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