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太子今日情绪不佳,忙把晃动帘子一把接住,手脚利落地束在栏柱一头,俯身替他穿鞋时故意说起好事来:“太子,奴才一早听闻,今晨宫里递进了帖子,是承远王府来的,王妃巳时进宫探望皇后娘娘。”
道话间抬眸探着神色,见平怀瑱舒展眉头怡然少许,果将脾气敛了几分。
“那你待会儿便去皇后跟前候着,我朝后即至。”
“嗻。”蒋常应下,鞋履已理妥,扶平怀瑱站起身来。
帘外宫婢随即等着吩咐呈清水温茶入内,熟稔灵巧地一番伺候。平怀瑱心不在焉地由之更衣弄发,匆匆品下热茶一杯,早膳不用便踏出门去。
秋来晨阳已不比夏时露得快,薄霜如纱轻拢万物,氲出初来的一重寒气。然而平怀瑱却在疾步间生出些热,到乾清殿前受了几丝儿穿廊凉风才散去额上汗珠。
身后长阶正有大臣陆续赶来,他居高临下回首俯瞰,尔后转头正身,往前迈入大殿里。
逢朝时平怀瑱鲜少到得这般早,彼时殿里人未及三成,稀疏零落,颇显冷清。不过就在片刻之间,诸臣便自阶外逐渐到齐了,而一方殿堂比先前更静,私有交情者亦都止住低声窃语,正容敛眉,行回己位。
少顷,漫殿响起了悠长一声钟鸣,于高梁金顶下回环震荡,愈落愈沉。
肃穆之中,天子未及临朝,整一殿内无人敢生疑问,如故各个持笏弓背,将黑压压一片帽顶齐齐向着龙座。
时如凝冰,经久,才听殿后传来太监唱声,伴几嗓沉闷低咳落入众人耳。
宏宣帝身不如从前挺拔,被王公公徐步搀至高阶,不过曲腰一坐的举动也好似历经日月更迭之久,耗去半身力气。王公公扶他坐罢未曾退后,反将耳凑得更近些听他吩咐,碎碎颔首应着,随即直身扬头,拖长嗓音明亮唤道:“皇上口谕,太子近前理政。”
平怀瑱在那顷刻间听着了一瞬即逝的哗然。
堂下之惊平复得太过迅猛,以至令他心有怀疑,不知方才所闻的震诧叹声可是出自遐想,而眼下萦绕此间的恭谨与静默确是格外真切。他心中亦非无惊,宏宣帝此前不曾提点半字,骤于朝中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将他推近高座,无疑是一烈招。
一迫太子之勇,二焚贪者之惧。
此招之下平怀瑱必得勇了,且愿勇,亦善勇。
他敛尽眸底诧色,脊背挺挺,凝眉朝着皇权所在之处稳步行去,一阶,两阶,至第三阶而止。宏宣帝手指动了动,他足下一顿又再近前三阶,步伐实而不虚。
在座诸臣看似尽都俯首,然皆不漏细微地把这幕幕瞧进了心里,各有喟叹,百态聚于一朝。
平怀瑱站定了身子,眼里映着漆金嵌玉的一方龙椅,抑下狂涌如海飓之心魂,转身俯视群臣,眼底囊住天子之民,亦囊住乍破晨光的高敞殿门。
在朝多年,从未有过这般视野,今一眺目,如江山在怀。
王公公高唱“启朝”二字,众臣俯首跪拜,齐呼万岁。
平怀瑱眸光渐凛,知一登高阶,再不折返而下。
太子近龙座理政一事如滚铁烙进朝臣心中,令当日宫中再无大事,私下里都交相传着此话,道太子储位根深万丈,是神仙也掘不出底了。
风声落到宫外民间,百姓所言又有不同。
常人只求衣足饭饱阖家欢,不需真愁皇权究竟花落谁家,因而只含着一丝岁月无情的感慨意味,摇头暗道一句“皇帝老了”,殊不知这四字最惊人心,自有几家为之彷徨躁动。
宫里宜妃方将后宫权柄捏到了手掌心,转头便遭前堂太子理政一事给蒙头一击,恨得摔了手边新燎的檀紫香炉。
炉身非铜当即摔得粉碎,香粉洒落满地,拂冬朝一宫婢使了眼色,那宫婢忙俯身跪下,徒手清扫起来,仔仔细细将香粉自碎碴中捧出。拂冬瞧得满意,靠近宜妃为她捏肩舒缓,细声劝着:“娘娘莫气,何必摔这好东西呢?古楚贡香年年只得少许,从前可都是皇后的例儿,如今还不是一点不漏,全给娘娘您享用么!”
宜妃一声冷哼,经她顺耳哄着,确乎舒坦几许。
跪地宫婢已将地面利索打理得整洁,拂冬连她在内把室中闲人全给遣下,更低下声道:“娘娘您瞧,您想要的,迟早都是您的,无甚例外。”
“你所言倒实,本宫所求,终不会是旁人的。”宜妃弯起了艳色唇角,执起绢帕拂去沾在指上的一抹香灰,不再急于面上,“当初皇上不肯令我协理后宫,如今我便独理,岂不更好。”
“正是,老天爷都帮着娘娘您呢!”
宜妃掩口轻笑,得意之状毫不掩饰,遥想冷宫中凄凉之人,心中倍感痛快,不觉便消了气,幽幽道:“本宫暂不与他计较,不过抱进宫来的一个野种,生母算得什么‘静妃’,若非难产死了,区区贱民岂能封妃……本宫出身高贵,多年受宠更诞下皇儿,本宫才该是将来的太后。”
“娘娘道得极是,定能得偿所愿。”
“去吧,”宜妃嘴里将太子一通折辱,教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