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诸位,目怀谦恭向外行出。其后有太医丞、医监、医正等人数几,步履有序,不乱分毫。
众医师经身侧而过,驻足向各皇子问礼,平怀瑱稍颔首问了两句,听罢太医所言但觉尽是些冠冕堂皇之话,需得亲眼瞧了才知安危,于是抬步往前,不待王公公请示径直入殿。过门槛时有意慢了片刻,竟教侧后方紧随其形的平怀颢一时不慎撞到肩头,他嘲讽露笑,偏头低声半句:“六皇弟先请?”
平怀颢如何敢逾矩,再是将他嫉恨也断不敢于此地冒犯储君威严,只好压下心中怒火,皮笑rou不笑地往后退开一步,回道:“弟弟失礼了,自是太子先请。”
平怀瑱冰冷眼神于他面上多加滞了半晌,直睨得他万般不自在,尔后回身抬足,迈过高槛。
王公公正自大殿内室往外行出,过帘瞧得这违令不遵的一众金贵皇子,顿时急得脑子突突涨疼,压低嗓一声“唉哟”,躬着背脊先将行在最前头的太子给拦下:“太子且慢,您且慢些……”
那话里就差叫出个“祖宗”来。
平怀瑱倒也不便真往内室里头闯,经他一拦顺势停了下来,问:“王公公,父皇龙体如何了?”
“皇上已无大碍,”王公公仔细着回他,只求他不再硬往里去,以免宏宣帝身值不适时被激出怒火,“方才太医们瞧过,道是皇上寒着了心肺,近些时日当需静养,切不可劳心劳神……各主子都请回罢,万莫扰了皇上休息。”
“好,”平怀瑱听王公公亲口道出此言多少宽慰了些,不再同他勉强,“有劳王公公近身伺候着,父皇惯喜Cao劳,还望公公多加劝谏。”
“王公公,烦请转告父皇龙体为重,我等身为皇子,定愿竭尽全力为父皇分忧。”平怀颢听罢太子数句话,只怕再不开口会生生失了机会,急忙随之参言一句,道话间也不知压着声,刻意姿态使得平怀瑱极为不喜。
诸皇子各人半句接连表起孝道,王公公焦头烂额地连连应是,忽听身后帘里传出低咳,伴着一声虽虚弱却厚重的“王成德”,惊得他浑身一激灵。
“皇上,奴才在,”王公公隔帘应答,想这外间对话宏宣帝定是听着了,索性告道,“皇上,太子与诸皇子来跟您请安了。”
“手头都无事可做了?回去。”
“嗻。”王公公无奈转身,“主子们也听着了,皇上这会儿不愿见……”
平怀瑱隔帘屈膝:“儿臣不扰父皇安歇,先行告退,请父皇保重龙体。”
动作间身后各位随之落跪,王公公默默退往一侧,将一整片垂帘留予皇子们行跪拜之礼。
帘内静无声,平怀瑱叩罢起来,正欲离去又听得意外之言。
“太子留下。”
已先他转身的六皇子足下一顿,胸膛里涩涩漫起一股酸胀气,敛眸咬紧了牙关。
索性平怀瑱此刻并无心力与他争个强弱胜负,闻声只半刻不缓地行入里去,迫不及待一睹宏宣帝是否安好。他拾帘而过,入室嗅得奇异熏香铺面而来,似龙涎中混杂着枇杷干叶,旁的数味药料难以辨识,猜测是为止咳之用。
其味浓烈,室内虽暖但稍嫌窒气,平怀瑱压着鼻间浅浅不适快步靠近榻旁,见宏宣帝已为宫婢搀扶起身,背倚丝绸软垫靠坐着龙床赤朱横栏。
平怀瑱恭敬行礼,未等宏宣帝回他只言片语便倾到身前去,替宏宣帝将那Jing致绣着穿云金龙的天子锦被拢得更紧些,往来并不拘束。
宫婢奉上温茶,平怀瑱亲自接到手中,朝旁递了眼神。王公公瞧得明了,得宏宣帝默许后,将室内闲杂人等一并带离出去,留二人清净。
宏宣帝经太子体贴照料着饮下半杯茶,觉喉口舒畅不少,肩背和缓地往后靠了靠,慢慢同他问道:“太子今在朝堂之中,见朕咳嗽,心中作何想法?”
平怀瑱不敢诚言,亦不敢不诚言,将真话道出一半:“儿臣初时甚觉惊惶,什么也想不了,后冷静些许,想父皇从未咳得这般厉害,不知何时能得以康复……还想过那时那刻,各位大人又当揣着哪般念头。”
宏宣帝沉声笑:“那你觉得,该有些什么念头?”
“儿臣思来想去,只觉诸位大人怕都吓坏了罢,”平怀瑱满面平静地将手中茶杯搁置矮几之上,举止轻缓不露心绪,且挑无功无过的话来答,“赤忠天子者愿父皇身康体健,溺于安逸者愿皇权固若泰山,两者算得上是殊途同归,皆望父皇安好无虞。”
“你倒敢说,”宏宣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留余地地戳穿道,“但你所说,不尽是心中所想。”
平怀瑱未作反驳,心跳于此话之末疾了一瞬。
“朕老了。”宏宣帝闭上眼吩咐,“自今日起,太子便多为朕分担国事罢。”
“是,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
宏宣帝不留人,摆手示意他退去,至此未曾明言,是要让他如何分担。
平怀瑱一门心思倒不急在思考此事上,打从养心殿出来之后,一路只在脑里转着那句“不尽是心中所想”,思不透宏宣帝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