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令世人见他愿你所见……星辰日月从来都与这凡间相隔十万八千里,高不可攀、远不能及,然而凡人那一张嘴,却是踏踏实实长在这地上的。”
蒋常半知半解,原敛回的脚步重又动了起来,把那几名宫婢遣去做事,折回后安安稳稳地求个答案:“太子所言奴才懂了许多,可不懂的也多……如今皇上对京北之人已然心有不满,不过是再添把火的事,何必费尽心思等这天象?虽说不过半旬便等着了,可万一等不着,岂不是白白耗了时日?”
平怀瑱不答反问:“你说,是平地摔上一跤疼,还是打高处落下更疼?”
“自是打高处落下来更疼。”
“那便是了,父皇的怒气哪怕只缺上一丝半点,都不足以令刘尹跌进坑底。唯有令他犯天威之余再犯众怒,重罪缚身,以至无可挽回的境地,才能教他跌得筋骨俱碎。”平怀瑱悠闲合拢书卷,逢情绪正好时多点他几句,“你是这旭安殿里最机灵的一个,该明白事在人为之理。天象从来都不由人,难不成你也真以为这红月朗星便是福兆?只不过是比先前那浓云厚重之象好看上几分罢了。倘若真等不来吉象,哪怕就只靠温智元那张嘴,我也要他把黑的给说成白的。”
凡人那张嘴,怕不只是踏踏实实长在这地上的,更长在他人耳里、心里。
蒋常彻底明白了。
无关星月露巧象,且窥笼里千机心。
京里满漾着一片如苗的绿、如穗的金。
正午艳阳之下,街头打闹着的小娃娃们被大人一一哄回家里头,新蒸的糯米粑粑刚被端上餐桌,氤氲着香甜雾气,将那上面几片桃花瓣熏出胭脂色。
小孩儿馋嘴地瞅着,大人便笑盈盈地喂去一勺甜糯米,问:“来年还吃么?”
“吃,吃很多!”
吉祥童言带来满屋欢喜,激起一堂子喜庆的笑。
各家正乐着,却不知何时街外传来惊惶呼喊,吆五喝六地将大伙儿接连唤了出去,间或人声四起,愈显嘈杂。
成片的惊诧、愤怒中,隐隐有声悲恸道:“神牛塌了!神牛……塌了!”
烈阳红似火。
京北城墙轰然坍塌,巨石自上砸落,将一方牛头砸断在地,碎作四分五裂之态。
百姓陆续赶来,懵懵望着一地碎石,似时辰凝滞不前。许久后有妇人悲泣传来,紧接着壮年男子斥骂撸袖,誓要与那固城不得反却毁了神牛的恶人讨一说法。
动乱声穿行入宫,钦天监署,温智元整衣冠行出,抬眼望天,刺目金光灼酸双眸,知太子所求之破兆已现。
神牛遭毁一事至民怨滔天,官兵闻讯赶赴京北城墙之下,及时止了那一场乱斗,因皇令在身不可判百姓有罪,便只将那一众修固城墙之人尽数带走,关押入牢。
而锒铛入狱者,甚不止这原该无辜的江湖人,更有那众望着荣升尚书令的刑部尚书刘尹。
宜妃自未时起于御书房外长跪不起,初夏晌午之阳早不似浓春和煦,热气炙得她头脑昏沉,翩翩欲倒。
四周宫人莫不敢劝,值祭农节当日出此变故,担责者恰是宜妃亲父,平素里隆恩盈身的后宫宠妃也在此刻求不得宏宣帝一丝儿怜悯,又有何人胆大妄为敢去置身其里。
宜妃只觉闷热皮囊之下是刺骨的冰凉,身侧唯有一个拂冬忍着声揩去眼角泪水,心疼地陪她跪着,渐不知时辰几何。
御书房外死一般的寂静,许久过去,廊西现出两道人影,行前的那位其势不见张扬,然自带三分凌人贵气,腰间一柄玉骨山河扇随身而动,扇骨一侧镶嵌之白玉寸寸烁着日辉。
宜妃恍惚被燎了眼,抬眸一霎对上平怀瑱偏头置来的笑目一双,她缓缓地挑了挑不同往常红润的唇角,回以恨恨一笑,心底有掩不住的震诧狂生……
原是她未留意,那早被鲜血淋漓地折断何氏羽翼的少年,何日起竟可生出这般眼神。
平怀瑱笑意更深一重,敛回目光行进御书房去,身后蒋常躬身退到廊柱边候着,从始至终目不斜视,谦恭地垂着脑袋。
院里复又静若无人。
御书房中无形压着窒息之气,宏宣帝正自批阅奏折,若非知情,乍一看仿佛未闻窗外事。
平怀瑱上前数步,于案前驻足停下,唤声“父皇”。
“来了,”宏宣帝稍一抬眼,继而将视线落回朱红折子上,语气沉静似水,无波澜起伏,但问得格外直白,“太子此来为谁说情?刑部,工部,还是那毁了神像之人?”
平怀瑱早料宏宣帝有此一问,自是有备而来,平静应道:“回父皇,儿臣不为说情,是为请罪。”
此一言终令宏宣帝搁了笔。
宏宣帝抬首凝着他,眸里盛着一眶似笑非笑的怒意,好半晌问道:“太子何罪?”
平怀瑱仿不计得失后果,一味揽罪:“江湖门派收编在案,乃儿臣所谏;后行招安之举,亦乃儿臣所谏。今出此事故,儿臣又岂能置之事外?”
宏宣帝久久沉y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