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阳伸出手,在他脖颈处探摸,只是细微的接触,阚君桓的身体就像失去了控制的机器,断了丝线的人偶,支撑身体的动作分崩离析,他撞进了唐之阳的怀里。
人很沉,身体滚烫,满面是汗。唐之阳用鼻尖蹭蹭他的耳朵,小声在他耳边说:“君桓。”他干硬的喉咙只够说出这两个字。
唐之阳没有太多犹豫,他的双臂穿过阚君桓的胁下,调整姿势,无意识的人实在太重,可唐之阳从没有这么冷静,也从没有这样有力过,他几乎打横抱地把人移到客厅的沙发上,将室内的通气窗全部打开。
于斐是和急救一起到屋子里的。在看到那个场景的一瞬间,他的猛地扶了一下玄关的横断,玄关上摆着一张裱进相框里的照片,发黄陈旧,是阚君桓和父母的全家福。
于斐看着医护人员打开氧气面罩,按动着人工的气泵,唐之阳跟在他们的身后,表情硬得像不会融化的坚冰。
乐时跟在唐之阳身后,手上还紧紧攥着手机,看到于斐的脸色,乐时在他的面前停了一会儿,伸手,紧紧握住了于斐的手掌,他们的手在剧烈地发抖,只能由着变故的巨浪把自己送向远方。
在急救车上,他们看着唐之阳打了无数个电话,给打给阚君桓的父母,打给正在下班路上的金瑜,他变得陌生又冷静,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揉按着阚君桓的手指,静脉上的留置针输送冰冷的ye体,这让他的手背的皮肤变得冰凉。
最后一通电话结束了,唐之阳的眼睛失焦地向担架上的人看了一阵,颤抖突如其来,他几乎握不住手机,唐之阳回过神,这才发现他的手掌流着血,是开窗时划的口子,鲜血把伤口与手机黏在了一起。
唐之阳深吸一口气,将流血的手藏住,吐息颤抖地低下头,让阚君桓的指尖在他的额心留下几个冰冷的触点。
“回来。”唐之阳听见自己说,明明在打电话知会各方的时候,声音是那样稳定镇静,可现在出口的字节这样颤抖模糊,像是个忘了母语的笨孩子。
唐之阳深吸一口气,眼睛熬得通红:“君桓,回来。”
阚君桓的衣角被拽住了,他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宽大校服,梳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看到他,那个小姑娘咧嘴一笑,露出没长好的大门牙,阚君桓于是蹲**,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叫她的名字:“唐之芝。”
“大帅哥!”唐之芝喊,反手也没大没小地捏他的脸颊,大声地笑。
忽然,她的注意力被那扇门后的风景吸引了,唐之芝走到门边,探头探脑地向下望去,那是一片橙色的天空,无数云霞翻涌。
唐之芝看看天,又回过头,忽然对阚君桓说:“回家的路不是这边呀?你是不是走错路啦!”
唐之芝指向阚君桓的来路,那头的天空已经染上了深重的绛紫,黑夜就要到来了,倦鸟归巢,那些怀念的人,也回到了各自的世界里。
阚君桓摇摇头,说:“不是那个地方。太黑了。”
唐之芝拽住了他的手,说:“你听,我哥在叫你。叫你回去,他今晚做饭给我吃。”
阚君桓垂下眼睛:“我听不见。”
不由分说地,唐之芝拽住他的手,将他往回扯,那扇白色的门离他越来越远,阚君桓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每走一步,他离高阔自由的天空就更远,那些曾欢笑着的声音坠入黑暗,变成无数折磨着他的污言秽语,碧绿促狭的眼睛从黑暗里一对对亮起来,好像环伺猎物的饿狼,他们喘息着,渴望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这样的水平也能拿一位的吗?您配吗?”
“听说他刚出道的时候就和金姐搞在一起了,现在出绯闻,不定已经爱了多少年呢。”
“solo的歌曲不过如此啊,这边暂时还没有让成员们出歌的意思,另外,没人会喜欢你写的歌的。”
“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啊……可不可以把门打开呀……”
阚君桓停下了脚步,唐之芝也停下了,她转过眼睛,静静地看向阚君桓,说:“你走不动了吗?”
“我很想休息。”阚君桓说,“我很痛,我很难过。”他看着面前的黑暗,声音哽涩:“我不想回去。”
唐之芝叹了口气,像劝哄一个小孩子,她说:“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啦。再走一步哦,听我的话。往前走一步哦。”
他正是个敏感多疑的、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在劝哄下向前走了一步,但那些声音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加声势浩大,他几乎要转身就跑,可唐之芝死命拉着他的手,欢快地大声喊道:“哥!”
那条深黑而不见底的路,出现了小小的光点,他忽然听见掩在尖利诅咒里的声音,在不断地呼唤他。
“回来。君桓,回来。”
阚君桓睁大眼睛,眼眶里涌上热意。
是谁——谁在叫他?
阚君桓迟疑一瞬,随即伸出手,向黑暗而冰冷的虚空里一握,他抬起沉重的双腿,不停向前走,脚步散乱,却越来越促急,最后变成跌跌撞撞的奔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