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一歪,倚靠着一边的桌案定眼瞧他, 眼睛里的目光灼灼, 带着浓烈的压迫味道。
“陆赋是你救的, 也是你知晓我一直在苦苦寻找他,因此趁我和珩萧回越州的时候放出消息,引我去蜀州。”
“千金坊为何会在蜀州有恃无恐地存活那么久, 我以前以为是你忍辱负重,现在才明白, 原来千金坊本就是你一手Cao办, 你怎么会明面上进行打压,我说的对不对?”
陆绥挑了挑眉,越说越觉得一切都可以串联起来, 一切都那么明显。
“你刻意留下陆巡和温家勾结的证据, 不惜暴露阿芙蓉的事情也要引我们去广泽不是为了别的, 只是想转移我们的视线,让我把视线放在陆巡的一举一动上。”
叶宝璋摇了摇头,喃喃道:“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手笔……哥,我不想和你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叶宝璋的这句话让陆绥笑了。他不知道是在笑叶宝璋异想天开还是在笑自己愚昧无知。
不想和自己走到如今这一步,说来轻松。若是当真重视珍惜他们的兄弟之情,又何至于将他算计进这个惊天的局。
陆绥扭头打量他:“宝璋,你所谓的为我好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
兴许是陆绥的表情太过严肃正经,亦或者是陆绥说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叶宝璋蹙了蹙眉,一时之间竟然僵住了身形。
陆绥不给他反应和喘息继续悠悠开口道:“汝阳王府就算是备受皇帝打压,只要我与父王安稳度日,皇帝抓不住王府的把柄自然对我们无法。而相反,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但是宝璋啊,你是在骗我呢还是在安慰你自己呢?”
陆绥勾起一个纯真无比的笑,看向他的目光却像是一潭无波无痕的死水,冷得让人心惊:“与其说是心疼我忍气吞声太过软弱,倒不如说像王府这样的存在让你极度不舒服。我们越是忍让,祈帝越是痛快,祈帝痛快了,你怎么会痛快?”
“没有什么比手足至亲的背叛更磨人,对普通人尚且如此,对皇帝则更是。皇家本就亲情寡淡同室Cao戈,祈帝看似处处针对王府,可是实际上他并不会真的让王府倒台,他忌惮王府的兵权,却也不敢将兵权彻底收回。”
“因为他其实私心里也明白,汝阳王毕竟是他的亲胞弟,流的是一脉的血。他既想逼死王府,又不敢逼死王府,因为这普天下,他的血脉至亲就只剩下王府一脉了。”
话说到这里陆绥突然停住了嘴。
屋外的风忽的就大了,冷风顺着未关紧的门缝钻了进来,床前摇曳的轻纱被风吹的四散,整个屋子里沉重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一室寂静,针落可闻。
叶宝璋单手扶额,半晌后忽然低低沉沉地笑了。
陆绥就着他的笑声缓缓起身,抬手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微乱的领口,又将袖口折叠齐整,挑了挑眉道:“按理说皇帝和王府斗了这么多年,不会如此心急地想要王府落难,让我猜猜看,他为什么会突然之间狗急跳墙呢?一定是有人故意误导。”
“后宫有一个文妃在枕边吹着耳边风,前朝有一个捧着皇帝尊荣的蜀王殿下装傻充愣地不经意透露两三句,皇帝心一乱,自然觉得王府留不得了。”
“若我猜的不错,文妃和宜嫔都在为你办事,所以不仅宜嫔是西北戎族人,文妃也是。现如今南氏落败,皇帝重病,陆巡监国佐政,你若是想要替你父王洗清冤屈轻而易举,但是你没有。”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陷我于不义,口口声声为我好,不过是为你谋一个台阶下。一旦我举兵谋反,你一定会打着勤王的名号顺势而起。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陆氏的江山和贤明的名声你都要,你想踩着我的白骨往上走,我若不是大逆不道又如何显得你匡扶正义。”
陆绥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沉沉问道:“我说的对吗,大智若愚的蜀王殿下?”
屋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屋内一灯如豆,陆绥低垂眉眼,眼睫处仿佛盛了一捧流转的烛火,明冽炙热。
陆绥说的时候有多痛快,现如今就有多么心痛。
伤人的话就像是一把短刀,扎伤叶宝璋的同时也让他不可避免地受了伤。当他开始用最坏的恶意去猜测叶宝璋的意图,这一切都诡异地解释通了。
他的小叶子终归是变了。
他们终于走到了兵戎相见的这一步,背对着彼此义无反顾地越走越远,无法停留。
叶宝璋的沉默其实没有必要,因为陆绥已经不在乎了。当一个人连在乎这种情绪也不愿意施舍的时候,一切的解释和辩白都会显得那么无力和苍白。
不过就是归咎为一个字:不重要了。
陆绥重视的是当年那个黏在自己屁股后面nai声nai气央求自己保护他的叶宝璋,而不是眼前这个说话真真假假让人捉摸不透的蜀王殿下。
“你猜的一点都没错。”叶宝璋大概也是明白了陆绥的想法,索性不再继续争辩,说话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