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后,又从那里走出来。他忽然生出些离奇的幻觉,眼见着谷蕴真一步步地这么走近了。在池逾的眼里,他的模样也渐渐从幼童变成少年,褪去了青涩,洒上了风流,然后,终于长成了如今的这样的他。
一个光华落满身,渐次逐尘去,却依旧天真纯澈的谷蕴真。
谷蕴真重新坐在了他的身边。
这句话若是用英文说一遍,或许要用现在完成进行时才最好。
“池逾。”谷蕴真突然喊他,池逾应了一句,谷蕴真稍稍安心,但前方越来越陌生的路旁风景又令他不安起来。他企图用这种方式来找安全感,于是又说:“池逾。”
池逾就笑了一声,并不是嘲笑,所以谷蕴真没有不自在。池逾动了动手,把指尖搭在谷蕴真垂着的手上,他问:“这样可以吗?”
不可以,还不够。谷蕴真在心里说,嘴上答道:“也许。”车子又行驶过半个小时,然后终于停了。谷蕴真感觉已经出了陵阳城,只是不太确定具体在哪里。但一下车他就知道了,不远处有湖泊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细波,他道:“惜尔湖。”
陵阳城郊有这么一片湖泊,风景秀丽,常年有飞鸟栖息,岸芷汀兰,水色澄澈。又因为流传下来的关于爱情的一个美好传说,更是被本地人视为恋爱圣地。
池逾“啊”了一句,疑惑地问道:“什么湖?”他像是真的不知道,谷蕴真给他解释了一遍,他思考了一会,说道:“倒也照应此夜。”
然后不等谷蕴真追问,他便带着谷蕴真进了城郊别墅区的其中一幢,不浓的夜色下,谷蕴真看到洋楼青砖黑瓦,脚步便有些犹豫,但池逾几乎是强行把他拉进去的。
别墅里冷冷清清,身后没有人,身前没有人,只有身边有池逾。谷蕴真紧紧地靠在池逾身边,不肯向前走路,被他搂了肩膀,又推搡一把,撞进了大门。
大门很高也很重,没有光。谷蕴真好像凭空跌进了一个空空荡荡的大牢笼,吓得连腿都发抖,他在黑暗中破釜沉舟似的,一把掐住池逾的领子,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池逾没有答话。下一秒,别墅的灯依次亮了起来,从顶灯到台灯,几个打扫的家仆从两层楼的工作位置里一同探头出来,八卦地围观这场热闹。
有个像是管家的中年男子从一楼的走廊深处冒出来,双手油污,他抱歉道:“大少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方才供电线断了,我自己暂时修了一下,恐怕不知道可以顶多久……”
他说到这里,冷不防看到池逾和谷蕴真纠缠不清的动作,便利落地息了声,默默地闭了嘴,同时向别的人疯狂地用眼神示意。于是不出两分钟,所有人纷纷轻手轻脚地回避了。
池逾才得以回答他的话,他笑着提议道:“去三楼看看?”
三楼并无稀奇,只是一片寻常的屋顶花园,应季的花开的娇艳,不应季的便在黑暗里冷眼相待,一星微弱的烛光在细长的花台上孤零零地亮着。
远处的惜尔湖湖面倒是隐泛微光。谷蕴真不由走到边上去眺望,夏夜的月光很亮,映得这一方天地干净透澈,微风如水,月光似雾。
池逾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站在了谷蕴真斜后方,声音带着寻常的散漫笑意,问道:“你觉得这样还好吗?”
“还好。”
谷蕴真答完这一句,便觉得手被池逾拢上来,互相贴着,一样什么冷硬的环形东西同时也被他们一起拿在了手里。他摸着形状,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便说:“是镯子?我以为你不愿意给我了。”
他话音既落,池逾也抽走了那只雪色的玉镯,他不解其意,池逾又把这只玉镯放在他眼前,手臂轻轻压在他的右肩上。
下一秒,他松了手。
玉镯落在地上,砸出一道碾碎荒唐的碎裂声。
谷蕴真微微睁大眼睛,心中正是一片无措与冰凉,便觉池逾把下巴缓缓地凑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游移到后颈。
池逾说:“我先前送你这个,是想祝你早日觅得佳人。”他离得太近,说话时,唇就时不时地碰到谷蕴真,便像一个又一个的刻意又无意的亲吻。
池逾的手探过来,从他的耳垂一路抚到下巴,修长的指尖最终在唇上停留了,那动作说不上是厮磨还是爱抚,但让谷蕴真浑身发软。
然后他听到池逾一字一顿地在耳边说:“但是现在我反悔了。”
于是谷蕴真前一秒还凉意泛滥的心刹那就滚烫如火。
池逾松了双手,谷蕴真的唇和脖颈在习习凉风中一同发麻。忽地,他听到一点破风之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猛地掀开了,接着,谷蕴真的视野里,屋顶花园的四边都升起了星星点点的、漂浮游动的微小萤光。
忽如天堑坠银河,须臾人世跌仙境。
星子原是遥隔十万里,此刻竟亦触手可及。
屋顶已是流萤光火的小世界,谷蕴真微怔地盯着那些飞舞的光点。池逾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分明近在咫尺。
“你似乎并不怕黑。”